很多時候，我們總要在事情到了盡頭，才發(fā)現(xiàn)一切才正要開始。

在那一瞬間，沒有一個人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

沒有。亦無論是擁有極高名望並且實力高深的來客，還是秦風他們幾個，包括何霄，甚至已經(jīng)死去的慕容絕天！沒有一個人可以在那一剎那間發(fā)現(xiàn)小劍的身影！不，也許小劍一直都在的，一直都在——只是在每一個人的潛意識裡，他突然消失了。

就像風一樣消失了。

那瞬間捲起的風，帶著些許暖意，還有莫名的氣息。

只有紅色的禮服在瘋狂地旋轉(zhuǎn)，只有紅色的天地。沒有小劍的身影，沒有任何聲音。

小劍鬆開握劍的手。小劍的手握住劍。慕容絕天直挺挺地往後倒下。

紅色的天地猛然粉碎成片片紛飛的蝴蝶，四散而去，沒有了根。

提劍站著的小劍，劍尖有血。

一切彷彿只是虛幻。

紛飛的紅色布片上上下下，遙遙遠遠，如血雨般的洗禮。

安靜得像是天地間最美好的事物。

直到小劍彎下身子，拾起地上的劍鞘，發(fā)出極其輕微的脆響。直到何霄猛然間清醒，明白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麼的時候。他看著面無表情慢慢把劍歸鞘的小劍，手腳發(fā)抖。這一切的結(jié)束，無以倫比。何霄相信，即使慕容絕天再活一次，即使在這裡的人全部都站出來，也絕不能阻攔小劍——

沒有一個人可以阻攔消失的小劍！沒有！

江湖第一快劍手，始終只有一個人！

何霄雙膝著地跪倒，低下了頭。

慕容語珠那鮮紅的頭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jīng)飄落，展現(xiàn)出她那原本屬於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的嬌顏——如今沒有了神采。任何人在最爲幸福的時候看見應(yīng)該讓自己幸福的人奪走了一切，便都會如此。如此的呆滯，沒有了任何信念，以及期望。

原本一切都還在，她還要像一個嫺熟的妻子在房間裡服侍她的相公，她還要爲心愛的人做精緻的點心，還要爲他生下一男一女。男的要像他，女的要像自己。然後孩子會長大，會成親，爲他們生下可愛的孫子孫女。最後相伴到老。

慕容語珠彷彿還可以清楚地看見古銅鏡裡嬌笑的自己——

一片片地碎裂，七零八落。

這，纔是浪子小劍最快的一劍？

醉酒的人清醒得像是完全沒有喝過酒的人般，自院子的角落穩(wěn)穩(wěn)地站起。

這便是浪子小劍最快的一劍。

殺手那雙可以讓人驚恐的眼睛，如今滿是驚恐的神色。

可是，那一劍在哪？

秦風緊緊地握著拳頭，緊緊地握著，以致滲出了些許血絲。

無以倫比的一劍！堪稱神速的一劍！浪子小劍最快的一劍！究竟在哪？！在小劍消失的那一瞬間，小劍的手在哪——

小劍的劍在哪？！

沒有人知道，似乎也沒有人會知道。然而，也有不想知道的人。

那個人就是慕容燕。

慕容燕只想知道，小劍爲什麼會對慕容絕天出手。爲什麼會在與慕容語珠禮成之後纔出手。

爲什麼，他可以如此絕情。

小劍，爲什麼。

神情恍惚著，依稀看見小劍正在望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不是慕容語珠，也不是她。而是那個一直裹著面紗的女人——爲什麼，會是她。

爲什麼。

秦月望著小劍，正如小劍在望著自己。

這讓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很多如今回想起來，會讓人莫名地痛。

——我要你娶慕容語珠，殺慕容絕天。

——爲什麼？

——你只能做，不能問。

——我沒有把握殺慕容絕天。

——所以要利用慕容語珠。

——慕容語珠似乎有一個姐姐。

——但也只有那個女人，你絕對不能碰。

慕容燕，絕不能受到傷害。

似乎沒有任何的理由，似乎本就該如此?；貞浀木跋笠换味^，一如小劍忽然移開的視線。斷了層，硬生生地墜落。小劍緩緩地邁開步子，往硃紅色的大門走去。阻攔在前面的武林人士像潮水般迅速地退卻，讓出一條寬敞的路。

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站在小劍的前面。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灑落了昏黃的光芒，小劍的腳跨過了高起的門檻。

“小——劍——??！”

極其尖銳的叫聲，極其悽慘的叫聲。慕容語珠瘋狂地撕裂自己身上的紅色嫁衣，很用力，很用力，以致隱隱露出的雪白的肌膚被劃傷抓傷。流出的血，比嫁衣還要紅。

她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就像是在絕望的山谷裡仰起俏臉，發(fā)現(xiàn)天地只是灰暗一片。

一個人淚流滿面。

小劍便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停下來，並且緩緩轉(zhuǎn)回了身。

在所有人認爲浪子小劍已經(jīng)不會再做任何停留的此刻，小劍轉(zhuǎn)回了身。

而就在小劍轉(zhuǎn)回身的那一剎那，每個人都像是中了什麼邪般睜著眼，無法動彈。因爲那抹掛在小劍臉上的笑。那抹像風一般，無法捉摸的笑。似乎總有著什麼，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

昏黃的光芒，悠悠飄灑。因爲風的關(guān)係，小劍的額發(fā)微微擺動。

一直無言的笑，在一瞬間老去。

慕容燕靜靜看著，靜靜地看著，忽然發(fā)現(xiàn)有什麼從眼睛裡流了出來，沿著臉頰順勢而下。冰冰的，涼涼的。有一些流進了微張著的嘴裡，品嚐到鹹鹹的苦味。

這，是淚麼。

慕容燕睜著模糊的淚眼，望著似乎隨時都會消失的小劍，揪住了疼痛得快要碎開的心口。

她想要說，想要不顧一切地大聲說出來——

可是，小劍已經(jīng)不見。

硃紅色的大門，只剩下已經(jīng)昏黃的光芒，在慢慢晃盪。

沒有人知道小劍是什麼時候走的。

但是，每個人卻都知道，江湖的動盪已經(jīng)無法停止——

這並不是終結(jié)，只是另一個開始。

上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