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還沒動身，麻煩的警報倒是先來了。

四姑姥姥使喚羅蔚藍和耳釘去打掃，倒是將我給拉過來了，低低的問道：“陸蕎，你看見那個渡鴉身上帶著什麼東西了嗎？”

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說道：“沒看見。”

四姑姥姥擰起眉頭想了想，說道：“那就算了?！?

“哎，”我忙拉住了四姑姥姥：“您看著，應(yīng)該有什麼東西嗎？”

“我就疑心是誰派來的?！彼墓美牙颜f道：“你剛纔也聽見了，這個渡鴉是崑崙山的，劉菊花可差使不動，想問問有什麼線索沒有，這要是沒有，也沒法子了?！?

不是劉老太太，那大概就是那個奇怪的老頭兒了。

他是個什麼來頭了？我越來越好奇了。而那個東西，難道跟程恪還有關(guān)係？

帶著滿腹的心事將那些個亂七八糟東西全幫著收拾了，倒是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阿九來。

阿九被菖蒲給趕走了之後?，F(xiàn)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沒有身體，她還能活下去嗎？不，以阿九的本事，她的生命力肯定比個水熊蟲還頑強，應(yīng)該又不知道在哪裡取得了什麼身體。在那個身體裡面籌劃著怎麼跟菖蒲報仇呢。

所以比起擔(dān)心她，還是先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好了。

回到了屋子裡，我直接跟程恪問道：“那個東西是什麼？”

程恪側(cè)過頭來，說道：“你有興趣？”

“看你沒在別人面前拿出來，估計著是個挺重要的東西，四姑姥姥問，我就沒說。”我盯著程?。骸笆墙鹱樱俊?

程恪拉過我的手，將那個金色的東西取出來，擱在了我的手上，說道：“上次那個躲在咱們中間，在車上動手腳，拖延時間的眼線還沒找出來，當(dāng)然不好跟外面說了。這個東西，我活著的時候見過，不過很稀罕，統(tǒng)共也只見過一次，是有人送給魏淺承的?！?

那是一個金色的小牌子，不知道是個什麼流派的製作工藝，那一絲一縷的線條看上去巧奪天工，有點像是電話卡上面的電路：“這個……應(yīng)該是要傳遞信息，跟書信的用途一樣吧？”

“沒錯?！背蹄≌f道：“這個，叫做傳魂牌，崑崙山那邊特有的東西?！?

“傳魂牌？”我奇怪的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這個東西，能承載某個人的魂魄的碎片，來將那個人的記憶給留下來， 用來傳遞消息，應(yīng)該是想跟二姥爺說某件事。”程恪說道：“應(yīng)該挺重要的，是個約定地點或者行動計劃之類的東西，如果能看出來，這裡面記載的究竟是什麼，那咱們就可以知道，二姥爺身後的人究竟是誰了?！?

“這麼關(guān)鍵？”我的心情也振奮了起來：“你能不能看出來？”

程恪搖搖頭，說道：“這個需要特定的人，用特定的打開方式才能看出來，類似現(xiàn)在的密碼電報，雖然現(xiàn)在不能打開。但可以留在身邊，萬一得到了打開的方式，就知道了。”

“你懂的不少啊，還密碼電報……”我聽著就想笑：“你怎麼知道這種東西的？”

“你不是經(jīng)常喜歡看諜戰(zhàn)電影嗎？”程恪淡淡然的說道：“我也跟著看了幾眼?！?

真是聰明的一點就透。

我握住了那個金牌子，喃喃道：“二姥爺想讓咱們在那個崑崙山，小心的是什麼呢……”

“應(yīng)該不會少?！背蹄“盐椅罩莻€牌子的手指頭攏起來了，說道：“先不要跟別人說你有這個東西，也許將來，能派上了什麼用場也說不定?！?

我忙點了點頭：“記住了。”

“睡吧?！背蹄⌒揲L冰冷的手滑過了我的臉：“現(xiàn)在好看多了。”

水腫是消了很多。

第二天，懂中醫(yī)的三姨婆過來幫我看了看，說沒什麼事情了，千萬不能再碰酒精，還幫我買了點過敏藥塞進了行李包裡。

四姑姥姥給我整理好了一個揹包，說道：“裡面都是有用的，自己好好留著，萬事小心。”

“我明白?！敝刂氐狞c了點頭：“四姑姥姥放心吧?！?

四姑姥姥平常都特別精神，今天卻莫名其妙，第一次露出了一種上了歲數(shù)的人才特有的那種倦怠滄桑的感覺，她點了點頭，看著程?。骸耙宦讽橈L(fēng)?！?

程恪略略點了點頭。

崑崙山離著西川倒是不算遠，我們從潭深鎮(zhèn)開車，應(yīng)該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到。

深秋的景色從車窗外面飛快的流溯了過去，藍天白雲(yún)下面，被風(fēng)霜染黃了的葉子簌簌的掉了一地，觸目全是深深淺淺的黃綠色，在層巒疊嶂之中特別好看，像是一幅展開了的畫卷……但是也惹人傷感，深秋時節(jié)快過去，馬上要入冬了。

一路上倒是行駛的很順利，上了高速公路，沒看見多少車，一路加速，到了下午，趕到了一個休息站，下車活動了活動筋骨，順帶著問了問工作人員我們要去的地方離著這裡還有多遠。

那個工作人員一聽：“你們要往崑崙山??？自駕遊？那裡不太好走，提前找個旅館合適?！闭f著，給了我們一份宣傳單：“這都是那附近的旅館，你們到了那裡，應(yīng)該就是入住的時候了?！?

我接過了宣傳單，果然跟我們要去的地點差的不遠。

龔貝貝也探頭過來，說道：“看上去不錯啊，有沒有總統(tǒng)套房？”

“都是那種小客棧，估計是本地特色的，不見得能有豪華套間。”羅蔚藍是個見多識廣的樣子：“那咱們先去找個旅館，明天天亮了再找該找的那個地方，今天肯定是來不及了，還不如先休息保險。”

耳釘一聽，趕緊說道：“我覺得也是，那就這麼決定了吧……哎，這個旅館的前臺好像是個美人，咱們住這一晚吧?！?

“你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啊，晚上有點不安全，”工作人員挺熱心的說道：“不過太陽落山之前進屋就行，那一片兒的風(fēng)俗，太陽落山，誰叫也不開門。是迷信沒錯，但是咱得尊重民俗。”

對了，四姑姥姥是說過，這裡講究多，看來得跟在西川的時候一樣，入鄉(xiāng)隨俗纔好。

羅蔚藍說道：“這裡離著西川並不遠，我來過好多次了，風(fēng)俗習(xí)慣跟西川差不多，有我萬事足?！?

“哎呀，蔚藍你真是太厲害了！”龔貝貝其實也是個西川人，但還是一副特別崇拜的模樣：“那就都聽你的。”

我看了看錶，離著太陽落山，還有兩三個小時。

出了休息站，很快就上了盤山公路，順著盤山公路再往裡面一段，應(yīng)該就是旅館了。

沒想到，正在這個時候，耳釘嚷了起來：“哎呀，蔚藍哥停一停停一停！”

羅蔚藍一聽，踩了剎車：“耳釘，你怎麼了？”

“人有三急，我肚子疼……”耳釘臉色發(fā)白，大汗淋漓，開了車門就鑽到了樹叢後面去了。

半天也沒出來。

“耳釘！”羅蔚藍看了看手錶，有點不耐煩了：“好了沒有？再晚天就黑了！”

“哎……快了，快了！”耳釘哀哀的說道：“可能水土不服，也他媽的不知道吃錯了什麼東西了，哎呦，我這腸子快拉出來了……”

就這樣，耳釘拉肚子拉了很多次，又不能攔著他，因爲(wèi)但凡羅蔚藍停車稍微慢一點，他就自稱再不停車就直接在座位上脫褲子解決。

所以，到了有旅館的地方，比預(yù)計的晚了一個半小時，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跟休息站工作人員說的一樣，沒有一家旅館肯開門。

龔貝貝不樂意了，當(dāng)場埋怨了起來：“耳釘，全怪你，你就不能忍忍?。俊?

“你要是我，你能忍？”耳釘是個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但是馬上又捂著肚子說道：“不行，我這又來感覺了……紙呢？”

“被你用完了?！绷_蔚藍沒好氣的說道：“找點樹葉子算了。”

耳釘一聽，也無計可施，真的又鑽到了樹叢裡面去了。

程恪四下裡看了看，正看見一戶人家門縫後面像是有人正在偷看，就過去了，問道：“請問，這附近還有能留人的地方嗎？”

“誒？”門縫後面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見程恪突然過來，嚇了一跳似的，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那個……那個山腰上有一個廟，那裡，可能，可能還會留人吧。”

“哎，我說你們這裡爲(wèi)什麼天黑就不留人??？”耳釘人在樹叢後面，也忍不住扯開了嗓子問了一聲。

“因爲(wèi)……”門縫後面的那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囁嚅著說道：“天黑了，崑崙山上，會有那種東西扮成了人的樣子，想混進人家裡面來，我們不會區(qū)分，當(dāng)然就不敢開門了?！?

“那種東西？”耳釘已經(jīng)提著褲子從樹叢後面站起來了，大大咧咧的說道：“你看著，我們難道像是那種東西嗎？”

那個小姑娘還是個受到了驚嚇的樣子，不肯說話了。

“你……”耳釘還想上去多說幾句， “行了，”羅蔚藍拖住耳釘說道：“罪魁禍?zhǔn)拙蛣e找茬了，既然她說有廟，咱們就上去看看吧?！?

我和程恪走在了後面，忽然聽那個小姑娘說道：“你們……不像那種東西，因爲(wèi)，我從來沒看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倒是，像神仙?！?

對了，崑崙山是傳說之中的神山，住在這裡的人信奉鬼神，也是可想而知。

她說的是程恪吧？可惜，程恪正是她所謂的“那種東西”，以貌取人，總要失望的。

程恪薄脣一勾，也沒說什麼。

“別隨便給別人開門??！”那個小姑娘還是多說了這麼一句：“這裡，天黑下來，什麼都有?！?

我道了謝，那個小姑娘，還是在門縫裡面戀戀不捨的看了很久。

順著山路繼續(xù)往上走，轉(zhuǎn)了幾個圈兒，終於找到了一個廟。

那個小廟……怎麼說呢，是挺大的，但是大概香火不是特別旺盛，看上去年久失修，破舊的跟程恪的那個小廟有一拼。

羅蔚藍下了車去敲了敲裝飾著陳舊青銅獸頭的大門：“請問有人嗎？我們是外地來的，錯過了太陽下山的時候，沒地方住了，要是可以的話，請問寶剎能行個方便嗎？”

羅蔚藍這話倒是溫文爾雅，古色古香，像是古裝劇裡面的一樣，龔貝貝又露出了挺崇拜的表情來。

但是大門後面，半天也沒聽見有人開門，羅蔚藍嘆了口氣，說道：“山路危險，咱們也沒法子下山往回開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當(dāng)時就留在休息區(qū)呢，現(xiàn)在弄不好得在車裡過夜……”

說著，一行人全把譴責(zé)的目光投到了耳釘?shù)哪樕?，耳釘可一點負罪感也沒有，梗著脖子說道：“這能怪我嗎？發(fā)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

“行了，你就別演tvb了，要不要下面給你吃??？”龔貝貝瞪了耳釘一眼。

“求之不得啊！”耳釘還要涎著臉回口，卻聽一直不作聲的程恪忽然擡起了桃花大眼望著門，說了這麼一句：“人來了。”

“嗯？”龔貝貝一愣：“可是根本沒聽見腳步聲……”

龔貝貝的話還沒說完，那個小廟的門特別突兀的就“吱呀”一聲給打開了，幽暗的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他穿著一身粗布袍子，一個剃的光溜溜的腦袋，像模像樣，挺清脆的說道：“幾位居士叫的門？”

“哎，是呀是呀！”耳釘一看開了門，高高興興的過去了：“我們想著在這裡打擾一晚上，該付的錢全都付！”

“出家人不語世俗物，那都是居士自己的功德，”少年一板一眼的說道：“你們要是不嫌棄我們這裡，那就有請……”

“不嫌棄，這麼冷的天，有牀被子就挺好，嫌棄什麼，”耳釘也不等著小和尚繼續(xù)讓，一聽那個“請”字出了口，先自顧自的賣過了高高的門檻進去了：“我們住……”

下半句話，耳釘卻沒說出來。

我跟著進去了，卻也愣了愣，只見這個小廟雖然不大，卻在院子裡面擺了大大小小十幾口棺材，整整齊齊的，像是迎客一樣。

“這個是……”龔貝貝也愣了。

“崑崙山是聖地，有些旅遊的人可能冒犯了機會，就死於非命了，但是無人認領(lǐng)，這是那些旅客的遺骨，”少年說道：“因爲(wèi)找不到他們的家人，只好暫時留在這裡鎮(zhèn)守，免得他們沾染了神山的靈氣，在這裡作亂擾人，只好存在廟裡圖一個安心，等到他們家人找到了，再來認領(lǐng)回去?！?

“原來是一樁功德?！绷_蔚藍立刻表示理解：“我們也是吃一碗陰陽飯的，不在意這些。”

“那就太好了?！鄙倌挈c了點頭，領(lǐng)著我們就往裡面走了過去：“後面是專留給居士上香時候住的客房?！?

我拉著程恪的手，程恪像是對這裡挺有興趣，轉(zhuǎn)著頭四處看了看。

“我說小哥，”龔貝貝問道“這裡就你自己修行嘛？也挺辛苦呀！”

“我還有個師父，”少年是個挺老實的樣子“不過師父身體不好，沒法出來迎接，還請各位居士不要見怪?！?

“你們倒是還挺耐得住寂寞，”龔貝貝讚歎了一句“真是虔誠。”

“鳥不拉屎的地方，還真有……”一說到這裡，只聽“咕?！币宦?，耳釘?shù)亩亲佑职l(fā)出了怪異的響聲“哎呀我去，小師傅，這個地方有茅房嘛？借我用一下……”

“居士這邊請。”少年給我們指了幾間客房，就親自帶著耳釘去找?guī)恕?

這裡好像也沒有通電，裡面全靠著燭火照明，都像是上個世紀(jì)的建築，反正就只住這麼一晚上，也沒什麼可嫌棄的，明天，就要到那個地方去找“龑”了。

摸著黑找了水洗漱完， 我先在牀上躺好了，程恪倒是還在窗戶口望著那些棺材，像是在看什麼似的。上長叼扛。

我挺奇怪的問道：“你看什麼呢？”

“那些棺材很乾淨(jìng)?！背蹄?cè)過頭來，說道：“你沒看出來嗎？一點陰氣也沒有?！?

“真的……”他這麼一說，我纔看出來：“奇怪，停靈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陰氣……是因爲(wèi)這裡有佛祖保佑吧？”

“佛祖……”程恪薄脣勾起來：“這個廟，不是供奉佛祖的，要不然，我怎麼可能會進來？”

“嗯？”我一下子就反應(yīng)過來了：“對了……這是個什麼地方？”

“我看到，門口寫著的牌匾，說是個鹿仙廟。”程恪說道：“但是香火斷了很長時間了，也並沒有主神。”

“鹿仙？那個少年不就是在這裡修行，專管供奉的嗎？”我想了想：“難道……這就是個幌子，其實，是幹別的事情的……”

“誰知道呢。”程恪說道：“這裡，像是個驛站?！?

“驛站，不就是歇腳的地方嗎？”我接著說道：“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程恪淡然說道：“反正只有這麼一晚上，睡吧。”

頭挨在了枕頭上，我心裡暗自想著，難道，這是給死人的驛站？ 那些棺材沒陰氣……是因爲(wèi)他們出去遊蕩，沒在廟裡？

算了，跟我也沒關(guān)係。

半夜睡到了一半，忽然聽到了隔壁有人在劇烈喘息的聲音，像是正在跑一千二百米似的，也不知道誰那麼閒。

我也沒留心，翻了個身，頭靠在程恪胸膛上，繼續(xù)睡了起來。

但是覺察的出來，他把我的頭悄悄推遠了。

這一晚上倒是挺平順的，什麼不該看見的也沒看見。

很快，太陽升起來了，我睜開眼睛起了牀，拿著東西去洗漱，預(yù)備著找續(xù)命的事情，早點弄完早放心。

沒想到正這個時候，龔貝貝忽然跑進來大叫道：“陸蕎，先別刷牙了，耳釘出事了！”

“什麼？”我一愣：“他是不是掉到了糞坑裡面去了？”

“不是……哎……”龔貝貝拉起我，焦急的說道：“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我回頭看了程恪一眼，程恪也就跟著我過去了。

到了耳釘住著的房間，羅蔚藍已經(jīng)先來了，正擰著眉頭盯著耳釘，見我們來了，嘆口氣：“這傢伙，真會惹麻煩?！?

我望著耳釘，只見耳釘一張臉有點發(fā)白，嘴邊，堵著點黑色的東西。

我湊近了，掰開了耳釘?shù)淖?，這纔看見了，他的嘴裡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奶钪谏拈L頭髮。

“這個是……”我愣了愣，想起了昨天那個喘息的聲音來：“怎麼回事？”

“惹上了不該惹的麻煩，看來咱們暫時是走不了了?！绷_蔚藍將耳釘毫不客氣的給翻開了，我這纔看見，耳釘?shù)尼岜成希持话咽嶙印?

那是一把用黃紙剪成了的梳子。

“梳子？”我瞪大眼睛“這是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