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有信被言有義那特異的眼色弄得一怔,只道:“哦?”
言有義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
言有信愣了一愣,他知道他這個弟弟所練的“殭屍拳”,已經(jīng)到了“飛屍”的境界,不過在出手前,仍免不了深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再轉(zhuǎn)氣海,流入四肢百骸去,纔可以盡展“殭屍拳”之所長。
言有信不禁退了一步。
言有義突然振身而起,雙拳上擊,喀喇喇連響,茅頂被穿裂一個大洞,“哇”地一聲,跌落一人。
這人除跌得鼻口都溢血外,雙腳關(guān)節(jié)自膝蓋破裂而出,像給言有義雙拳擊中腳底所致的,倒在地上呻吟,鮮血已染紅了茅堆地。
言有信這才省起屋頂上有敵人,自己卻爲(wèi)丁裳衣而色授魂銷,敵人到了附近還不察覺,心裡暗叫:慚愧!
只聽屋頂上一陣急促奔動的聲音,衣袂急風(fēng)陡起,言有義叱道:“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砰”地一聲,木門被踢開,窗口也被劈開,七八個人一齊涌了進(jìn)來。
唐肯還以爲(wèi)來的是什麼人,一看之下,登時一呆,“噫”了一聲,高風(fēng)亮知有蹊蹺,低聲問:“你認(rèn)識?”
唐肯喃喃地道:“隆閻王。”
丁裳衣也小聲問:“是誰?”
唐肯迷惑地答:“是從前鎖我們在牢裡,用迷藥暗算關(guān)大哥的隆牢頭。”
這七八名大漢簇?fù)碇±晤^,言氏兄弟一見,哈地笑了出來:“我道是誰,原來是隆老哥和帖家三兄弟、肇家五虎將!”
其中一名大漢跑去扶著痛楚呻吟的傷者,怒道:“姓言的,死到臨頭還口出狂言!”
言有信冷笑道:“肇老大,咱們姓言的跟你可河水不犯井水,你們這回擺明了刀搶,這算什麼?!”
肇老大冷哼道:“河水?井水?誰是河水!誰纔是臭溝渠水!也不啓知量力,到衙府來混飯吃,居然獨霸著桌面!咱傢什麼大江大河沒見識過,獨怕你姓言的!”
言有義哈哈朗笑道:“肇老大原來是爲(wèi)了這個……看來,帖家的哥兒們……”
其中一名大漢橫眉道:“姓言的,自從李大人請了你們四人後,對我們可愈來愈不信寵,起初還有些殘羹剩飯吃,到後來,偌大的衙府可都沒有我們混的份!”
另一名大漢張著巨口道:“那個‘老虎嘯月’真有兩下子,非我們能及,也就罷了,但你們和那姓易的窮酸……”
還有一名長滿痂疤的大漢道:“現(xiàn)在姓易的窮秀才死了,就剩下了你們,礙著我們升官直上的青雲(yún)道!”
言有義乾笑兩聲:一原來是這樣的。”
言有信望向隆閻王,道:“隆牢頭呢?你也來趁這個熱鬧!”
隆牢頭道、“說句公道話,你們四位未來之前,那兒本來就是帖氏三雄和肇氏五虎將的天下,我也沾了不少光,你們來了之後,卻把我也調(diào)去看監(jiān)牢,你們這一來”
言有信接道:“你們就黯淡無光了。”
隆牢頭變色道:“姓言的!別以爲(wèi)今天還是在李大人面前,我可不怕你們!”
言有信好暇以整地道:“你當(dāng)然不怕了,有帖氏三雄和肇氏五虎在,你還有把我們殺了滅口的膽子哩!”
那肇老大居然道:“我們同是江湖人,也不想行事大絕,饒你們不死也可以,只是,這批人要交給我們,你們,永遠(yuǎn)不許再入青田縣半步。”
言有信冷笑道:“這批人給了你們,好領(lǐng)個大功,作爲(wèi)日後晉進(jìn)的好墊石,可惜……”
言有義忽然長長一揖,恭聲道:“拜謝諸位不殺之恩。”
那帖家兄弟一個笑道:“這纔是識時條者爲(wèi)俊傑。”
一個道,“你倒有自知之明,與我們爭?螳臂擋車而已!”
另一個說:“言家不過懂得耍幾下活像殭屍的拳法而已,硬手硬腳的,去江西趕屍倒還差不多。”
言有信臉色倏變。
言有義卻卑聲道:“諸位說的甚是,以前不知量力,得罪之處,尚請恕罪。”說罷“卟”地跪了下去。
帖家兄弟忙道:“這算什麼?”“請起,請起!”“一場誤會而已,誰都不要放在心上!”
肇老大仍沉著臉道:“你們要是不傷了老四,我倒可放了你們。”
言有義“拍拍”摑了自己兩巴掌,哀聲道:“都是我不好,不知是諸位大駕,以致出手暗襲,誤傷肇四爺,實在該死!”
肇老大冷哼一聲,隆牢頭湊近他耳邊咕嚕了幾句話,肇老大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道:“好吧。
不殺也可以,但要立下重誓,永不入青田,見到我們兄弟,好狗不擋路!”其實他心裡跟隆牢頭所想的是一樣:言氏兄弟的“殭屍拳法”據(jù)悉已練至“飛屍”境界,蕊譫把握,最好能免去此戰(zhàn)。
唐肯、高風(fēng)亮、丁裳衣等見李鱷淚麾下高手爭權(quán)爭寵起內(nèi)訌,巴不得他們互相殘殺才好,不料眼見言氏兄弟如此窩囊,心中都不禁痛罵。
言有義指天發(fā)誓道:“我言有義,而今心甘情願,誠服隆閻王、帖氏三雄、肇氏五虎將,今生不踏青田半步,一切功名,拱手讓賢,如有違者,天打雷劈,血灑荒山!”誓罷竟向諸人叩首道:“請各位高擡貴手,饒我一命。”
帖氏三雄,肇氏五虎將、隆牢頭都哈哈大笑起來。要知道江湖中極講骨氣、有種,如今竟見言氏兄弟如此怕事求饒,實在又高興又好笑。連那受了傷的肇老四,也不爲(wèi)甚已,悶哼道:“算了罷,把他一雙狗腿子打斷便了。”
隆牢頭忽想起一事,道:“言老大,你的意思又怎樣?”
言有信沉聲道:“我?我跟老二一樣。”
隆牢頭緊逼一步:“那你也立個重誓呀。”
言有信咬牙道:“好。我言有信奉諸位爲(wèi)師爲(wèi)兄,言聽計從,不敢有違。”
隆牢頭笑道:“如果有違呢?”
言有信深吸了一口氣道:“血濺五步,死無葬身之所!”。
隆牢頭回身向其他八人道:“我看,這事情就這樣算了罷!他們也風(fēng)光了這些日子,而今,要輪到咱們了。”
那臉上長滿療瘡的帖姓大漢道:“最近李大人那兒又來了三個怪物……”
另一個橫眉怒目的帖姓漢子道:“管他什麼來路,先攆走這兩個眼前的傢伙再說!”
肇老大“當(dāng)”地丟下一把刀,向言有義道:“念你知機,自己剁下一條腿子,賠賠老四吧!”
言有義望望刀鋒,又望望肇老大,苦笑道,“自己的肉自己的骨,下不了手啊!肇老大!”
肇老大一揚眉道:“你要我動手?”
言有義懇求地道:“這要勞肇老大了。”說罷閉上雙目吸了一口長長的氣,伸出一隻左腳,雙手遞上了刀,肇老大見他意態(tài)誠懇,笑著搖了搖頭,走過去,要接過刀,一面道:
“又怕死,又怕痛,怎能在江湖上混呢!”
就在肇老大手已觸及刀柄的剎那。言有義陡睜開雙目!
他的兩眼猝綻出青藍(lán)色的幽光,很是可怖!
肇老大一怔,言有義一刀已斫了下來。
肇老大慌忙中用手去格,“哧”地一條臂膀被斫了下來,同時間,鼠蹊已中了一腳。
肇老大慘呼路地,言有義一刀得手,手中刀已脫手飛去!
刀穿過另一名肇氏虎將的胸膛。
同一瞬間,言有信已揮胳擊去,帖老二雙手一格,同時雙臂被震斷,言有信另一拳擊出,擊得這人頭殼爆裂,倒地時五官已不成人形!
眨眼間言氏兄弟已殺了三人。
肇氏五虎將和帖氏三雄原本合起來能施展極厲害的陣法禦敵,而今,全被擊散了。
剩下的人怒喝,紛紛拔刀。
言氏兄弟已經(jīng)掩撲過去。
肇氏二虎纏住言有信,帖氏雙雄撲向言有義。
隆牢頭青了臉色,拔出了鹿角刀,卻一直不敢動手。
帖氏雙雄其中之一使乾坤劍,刺向言有義,言有義身形暴退,但帖氏另一雄的“子母鴛鴦鋮”已貼背攻到!
言有信忽長身而至,雙臂一擡,格住,雙鎖,他練的是“殭屍功”,平常刀槍不入,但那帖姓漢子也非庸手,功力深厚,居然在言有信雙臂上劃下兩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飛濺。
只是言有義的拳頭己擊中了這人的臉門,使得他鼻骨凹了進(jìn)去,幾乎在後腦凸露出來!
那肇氏兄弟又衝殺過來,但帖氏兄弟一人喪生,言氏兄弟以二敵三,大佔上風(fēng),隆牢頭大喝一聲,擇刀攻殺過來!
隆牢頭那一刀,猛烈迅疾,言有義這時一心攻殺剩下的一個姓帖的,對那一刀竟似沒及理會!
言有信大吃一驚,雙手對架肇氏雙虎的攻擊,一腳把隆牢頭踹飛出去!
他雖踹中隆閻王一腳,但腿上也吃了一刀,晴的一聲,下盤登時不穩(wěn),肇氏兄弟又扳回了上風(fēng)。
這時傳來一聲慘叫,那剩下一個姓帖的已命喪在言有義手中。
言有義一殺了“帖氏三雄”剩下的一人,轉(zhuǎn)過頭來,對付這兩個姓肇的兄弟。
那兩個姓肇的慌了手腳。一個說:“走!”撒腿想跑,走得幾步,發(fā)現(xiàn)同伴並沒有應(yīng)他,“回頭一望,只見剩下的兄弟早已給言氏兄弟格斃。
這人嚇得膽破心驚,返身就跑,忽然刀光一閃,已刺入他的肚子裡,他全身抖顫著,指著出刀的隆牢頭,疾聲道:“王八”就倒地而歿。
隆牢頭收回鹿角刀,強笑道:“我……我是被他們逼來的,因怕你們爲(wèi)其所趁,便暗中保護(hù)賢昆仲……”
言有信微笑指指腿上的傷,問:“這一刀呢?”
隆牢頭退了一步,顫聲道:“我爲(wèi)求裝得像,才能獲取他們的信任,您可別……別見怪……”
言有義笑問:“我們現(xiàn)在又怎知你是不是正在騙取我們的情任?”
忽聽背後叱道:“還我兄弟命來!”急風(fēng)陡至,原來是那名斷足肇姓大漢,勉強掙起,以峨嵋刺飛襲而至。
言氏兄弟突然同時呼嘯一聲。
言有信撲向隆牢頭。
言有義掠向剩下的肇姓漢子。
只不過頃刻間,那肇姓漢子已給他雙手捏得寸寸骨胳碎裂,鮮血狂噴而歿。
言有信也打掉了隆牢頭手上的刀,隆牢頭給一具屍體絆了一下,仆倒下去,搖手尖嘶道:“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不關(guān)我的事,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
言有義臉上堆起了爲(wèi)難的表情,道:“可是,我們的存在,實在礙著你們的前程啊!”
隆牢頭哀聲的近乎慘呼:“別……別……不會的,只要你們不殺我,叫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我都願意!”
言有信冷笑道:“這回你是願意,我們可不怎麼願意了。”
隆牢頭聲淚俱下地道:“兩位……別見怪……”他的牙齒在打著戰(zhàn),“這一切都是肇氏兄弟和姓帖的不自量力,狼子野心,硬要把我拖下水”
言有義故意趨前問道:“哦?原來你是被迫的麼?”
隆牢頭嚇得一直往後移,哀求道:“一切都是那些姓肇的”
突然“哧”地一聲。一截刀尖自他胸前冒了過來。
血水大量的涌了出來,浸溼了他的前襟。
隆牢頭怔了怔。想叫,但叫不出,一個人最恐懼的事情,突然發(fā)生了,使他連恐懼也忘記了,甚至忘了掙扎、反抗。
只聽他背後的肇老大喘息道:“死就死,別窩囊!”猛抽刀,血激濺,隆牢頭的身子像死魚般的一挺,臉上也迅速地籠罩上死魚般的顏色,慢慢的仆倒下去。
言有義哈地笑道:“不怕死不怕痛的人醒來了!”肇老大狠狠也恨恨地盯著言氏兄弟,冷笑道:“算你們狠。我認(rèn)栽了!”說罷橫刀一抹,血濺當(dāng)堂。
言氏兄弟互望一眼,笑了起來。
言有義趨前去翻了翻肇老大的屍體,再印上一掌,在起身的時候喃喃地道:“肇老大,你們和帖氏兄弟一直鬥不過咱們,便是因爲(wèi)我們不怕窩囊,也不怕認(rèn)栽!”
言有信也逐個過去擊上一兩掌,生怕其中有人詐死,猝然反擊似的,一面道:“這樣也好,反正我們也覺得他們礙手礙腳,早些除掉最好。”
言有義忽問:“你的傷怎樣?”
言有信苦笑道:“腿上一記,胳臂兩下。”
言有義感動地道:“大哥……”
言有信豪笑道:“咱們是親兄弟,爲(wèi)對方挨一兩下刀子,是應(yīng)該的!”
言有義拍著言有信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我一生中最幸運的是什麼?”
他大聲地吐出心中鬱結(jié)似的說下去:“就是有你這樣的好哥哥!”
言有信也微笑道:“我也有個好弟弟!”
高風(fēng)亮、唐肯、丁裳衣等本來也期待言氏兄弟和隆牢頭等九人拼得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而今言氏兄弟仍安然無恙,他們?nèi)说男囊仓蓖鲁痢?
言有義忽道:“我只是有一點奇怪。”言有信道:“你是指他們怎麼知道我們的行蹤?”
言有義道:“是呀。”
言有信道:“我們一路留下了痕跡,是給李大人派人來接應(yīng)的,李大人可能派遣了他們過來,這幾人因爲(wèi)對我們懷恨在心,公報私仇,想一舉殺了我們,自己好去領(lǐng)功。”
言有義喃喃地道:“這個功名也不小……不過,我看利更誘人,說不定”
言有信一時沒弄清楚,“說不定什麼?”
言有義雙目望見屋外,屋外漆黑,但點點星火,迅速逼近,他說:“我總是覺得,這次李大人打著的是緝捕巨盜和報殺子之仇的名號而來,不過那麼勞師動衆(zhòng),只怕還有些別的什麼……”
言有信問:“別的什麼?”他也看見了那黑暗中閃爍在林子裡金住一般的火光。
稿於1983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