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寂寥。
東方昊獨自坐在書房裡。
心裡頭暗沉一片。
燕啓城雖然走了，但是他最後說的那幾句，卻一直在腦海裡頭，一下又一下地撞著。
直撞得他腦殼裡頭象是裂了縫，一股一股地抽痛。
“林胤景將在正月初一當(dāng)日，公示天下，林姓家族認祖歸宗，改北地國姓爲(wèi)楚。”
“然後，北地國會以復(fù)仇的名義，向大餘國宣戰(zhàn)。”
捏著額頭，心裡頭是太多的煩燥與複雜。
父皇自以爲(wèi)滅了楚家滿門。
沒料想楚家的老祖宗，早已在北地國佈下了家族棋子。現(xiàn)在，他們滅了北地姬家，認祖歸宗，欲殺來大餘國復(fù)仇。
以父皇的心性，必定不會示勢，他會強勢應(yīng)對，逼迫他交阿九出來祭旗，彰顯正義，並振士氣。
阿九必然是想明白了這些，纔會與他講，她是一個燙手山芋，纔會死心踏地非要跑路。
苦笑一下。
否則就算他犯下大錯，也會有一絲絲生機的吧。
腦袋抽痛著，冷意跟著一抽一抽地滲入心脾，這種情況很罕見，象是被抽了力道，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狠狠地捏一記額頭，他站起身，往外頭走去。
汪興惴惴不安地等在外頭。
“王爺，這麼晚了，您安歇吧。”
東方昊沒搭理他，步子沉緩，依舊走著。
汪興急急地跟上去，“王爺，你是要出去嗎？外頭還在飄雪花呢，您……”
話音剛落，東方昊已經(jīng)站在了院子裡，對著四面的雪景，眸子裡現(xiàn)出好些茫然。
阿九最怕冷了，象這種天氣，她一定是窩抱著他，一動不動的。
沙洲比業(yè)城冷多了，現(xiàn)在的她是如何睡的呢？
身體不爽利的時候，心就會尤其得脆弱，撕心裂肺一般，恨不能馬上飛去沙洲，抱著他的小奶狗阿九，溫溫存存地睡一覺。
在他的設(shè)想中，這一日，原本不遠。
但是現(xiàn)在……一口氣接不上，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王爺，您別站在風(fēng)口，有什麼事情去屋裡坐著想。”汪興愁苦得不行，奔上前去，想拽又不敢拽，比讓他吃毒藥都難受。
東方昊依舊咳著，眉頭蹙得沉。
“汪興，本王想去一趟沙洲。”聲音裡帶了些哀怨，與之前的冷酷作風(fēng)迥異。
汪興鼻頭一酸，他明白了，王爺這是想如夫人了。
舔一舔脣，他哄小孩一般，“王爺，咱們有絕密通道，您什麼時候想去，就什麼時候去，誰也攔不住您。”
東方昊沉默，眸子冷冷地盯住他，象是在思忖著什麼。
這麼冷的天，受著雙重摺磨的汪興，也是夠夠的。心裡頭更是叫苦不迭，王爺比外頭的那些小孩可難哄多了。
終於，東方昊象是考慮周全了，冷板著臉，甩著袖子往外頭走去。
汪興不敢說話，灰溜溜地跟著。
他有腦子，猜測東方昊是去梅花小院。
睹物思人嘛，戲文裡經(jīng)常有這種橋段的。
果然。
那晚，東方昊睡在梅花小院的臥房裡，這邊長久沒住人，保暖措施不夠。擱平時，象東方昊這種武林高手，莫得事情。
但是，昨晚他心神受了刺激，導(dǎo)致身體出現(xiàn)一連串的連鎖反應(yīng)。
比較罕見的，他病倒了。
……
這麼，又到了陸道仁大放異彩的時候了。
陸老夫子最近不容易啊，每日給慕容晴雪請三回平安脈，又要親自看火煎藥，忙得手腳飛起。
隔一日被老太爺呼來喚去。
晚上還要玩玩小妾，精力實在是有些不逮。
然而，王爺病了？
消息傳去，他聽著稀罕吶。王爺乃絕頂?shù)奈淞指呤郑w質(zhì)強健，一般不會生病的。
看汪興急得那小模樣，他步子卻走得從容，“放心，王爺就算生病也不會是甚大病，隨便喝幾副藥，便會好的。”
汪興欲言又止，思前想後的還是閉了嘴。
昨日的事情太詭異。
先是忠勇侯密了個密，然後王爺就在書房裡頭靜了個靜，最後竟然象個小孩一般的，差點哭鼻子了都。
怕是有甚家國大事，還是少說爲(wèi)妙。
他不分享八卦，陸道仁便以爲(wèi)一切正常。
然而，當(dāng)他看到面色蒼白，寂淡無語的東方昊時，陸老夫子起疑了。
把了脈，顯示他心裡頭有積鬱？
“受啥刺激了？”忍不住地問。
東方昊根本不搭理他，頭暈得很，只想抱著阿九睡一覺。然而阿九呢？誰能把他的阿九帶過來？
陸道仁仔細地看他，憔悴得喲，這還是那個風(fēng)華霽月，高貴尊榮，以及快要登臨帝位的王爺麼？
“王爺，您的身體一貫不錯，又練有神功，這一回的病，象是受了刺激，心神鬱結(jié)引起的。吃幾副藥便會好了。我最近一直在煎藥，會順帶著幫您也煎一副的。”
他不忘記邀個功，然而轉(zhuǎn)念一眼，王爺對慕容晴雪不聞不問，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不上心。
自己真是多事情了。
不過麼，還有一樁事情可以邀功。
見他心情不好，就說了吧。
湊過頭去，在他耳邊輕聲道，“王爺要的東西，老夫已經(jīng)準備好了。”
東方昊猛地轉(zhuǎn)過頭，眸光沉沉，砸到他的臉上。
稍後，他咕喃了一句，“你先收著。”
陸道仁倒沒多想，王爺這會兒病著，等他病好了，自然急巴巴地來找他要了。
這頭剛說完，有小廝進來稟報，“王爺，老太爺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頭有柺杖點地的聲音，慕容老太爺已然進來了。
老臉皺巴著，眸子裡頭俱是心疼。
進來後，先與陸道夫叨叨，“昊兒是太辛苦了，我聽說，他每日要批二筐多的奏摺，還都是些煩心的事情。最近北地那邊也不消停……誒。”
見他自說自話，陸道夫也不言語，最近他巨煩這個老頭子，不想與他講話。
“老太爺慢坐，我要出去煎藥。”他拿公事搪塞。
“去吧去吧。”老太爺大度地揮一揮手。
陸道仁懂禮貌，對著二人行一禮，側(cè)過身子走出去。
臥房門前，慕容美人兒單手扶著腰，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耐心地等在門前。
陸道仁忍不住呵呵地笑。
老太爺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王爺都生病了，您就不能消停一會？把慕容側(cè)妃叫過來，算是個什麼事情麼？
“陸神醫(yī)好。”美人兒就是美人兒，就算懷孕，還是辣麼的養(yǎng)眼。甚至因爲(wèi)那一抹子母性的自然流露，使得身上帶了溫柔的光圈。
然而陸道仁知道，這個女人只是外表美，內(nèi)心不僅不美還邪惡得很。
每日見她三回，也是見到吐的狀態(tài)。
審美疲勞，外加心裡頭不待見。
陸老夫子愈看，愈覺得她……醜。
笑著點一點頭，他便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