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天丞放下手裡碗筷的一刻，不光桌上一片狼藉，飯鍋裡也見了底。
端起手邊的水杯連啜了好幾口，湛天丞打著飽嗝一臉尷尬的衝對面的小女人笑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不愛聽他說見外的話，唐翩躚往紙巾盒裡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之餘，似怒似嗔的看了他一眼，“說什麼呢！”
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巾優雅的擦著嘴，回想起自己剛剛狼吞虎嚥的樣子，湛天丞悔不當初的表情跟她解釋，生怕自己在她心裡最後的一點形象都蕩然無存了。
“實不相瞞，從前天開始，我就沒怎麼吃東西，的確是餓壞了。加上又是你親自下廚，我一時激動，有點得意忘形，在你面前失態了。”
唐翩躚搖頭輕笑，“天丞哥，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套。”
抿了抿脣，她自責的口吻繼續道，“嚴格意義上說，你從出差回來的那天開始，被我氣得就沒按時吃過飯。這都快半個月了，你瘦了好多。正因爲如此，我才特地多煮了一些飯，就是想幫你把體力補回來。”
說話間她夠著手臂把飯鍋的內膽從飯鍋裡拿出來，準備連同飯勺一起拿去水池前泡一會兒再洗。
起身之前，怕他是因爲沒飯了才放下碗筷，她不確定的問了一句，“怎樣，吃飽了嗎，沒吃飽的話我再去煮點兒。”
目送她去往水池前，湛天丞一邊動手摞起了空了的碗碟，一邊笑著回她的話，“吃飽了，再吃都成豬了。生平第一次吃了一整鍋的飯，我都被自己的食量嚇到了。”
“別這麼說，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唐翩躚轉身回來，一看他竟然在收拾桌子，她眉心微蹙，趕緊上前奪過他手裡的碗筷，不許他幫忙，“你坐著就好，我來收拾。”
知道她是擔心並心疼他只有一隻手，假肢到底沒真手靈活，湛天丞倒也不跟她爭。
聽話的坐在高腳椅上，他勾著一抹淺笑看她往返於餐桌和流理臺之間，直到她用抹布把餐桌擦得一塵不染，刷起袖子重回水池前去洗碗了，他方纔捧著面前的水杯，一眨不眨的對著她清瘦的背影發起了呆。
越是望著她，湛天丞心裡就越是難以割捨。
眸色在一瞬間再度黯淡下去，不甘和遺憾也悄然爬上眉梢。
憂傷，再次傾佔他的神經。
多希望時間就此定格，又或者這世上是剩下他和合歡兩個人。
真的好想跟她當真正的夫妻，不用太有錢，就像普通的家庭一樣，夫妻倆都是簡單的上班族就好。
想每天都吃她做的飯，飯後就是什麼都不幹，像此刻一樣傻傻的盯著她刷碗的背影發呆，他都會覺得幸福無止境。
可惜，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奢望。
她的心，不在這裡。
一想到要跟她分開，湛天丞就覺得生不如死，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右手適時地擡起，往胸口處摁了幾摁，他決定用跟她說話的方式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再胡思亂想下去，他覺得腦袋真是要炸開了。
“合歡，謝謝你！”
低垂著眉眼立在水池前安靜的刷著碗，唐翩躚淡淡的衝身後的人搖了搖頭，“不是說了嗎，我們之間不用那麼客氣。就算做不成夫妻，我們也還是……”
實在不想聽她說什麼他們是兄妹朋友之類的話，就是離婚了，他也不要跟她做兄妹做朋友，湛天丞急躁的語氣將她打斷，“不，這聲謝謝不能免。”
知道他是故意打斷她，目的很明顯，不想聽她說後面的話，唐翩躚無奈的勾脣笑了笑，並不點破，手上刷碗的動作繼續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好，你慢慢說，不著急，我聽著。”
削薄的脣來回的抿了幾下，湛天丞毫不隱瞞的道出此刻他心中所想，“原先，我以爲你知道了亞米的身世以及我的惡行以後會恨死我，可我怎麼都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大度。不恨我也就算了，還不許我去自首，甚至在知道我出了車禍以後第一時間趕來醫院。又是爲我掉眼淚，又是幫我做飯的。不瞞你，我現在是既感動又覺得慚愧。合歡，我再次爲我對你和亞米做過事以及你們母女倆造成的傷害道歉！對不起！”
把洗乾淨的盤子逐一擦乾淨了往碗籃上擺放整齊，唐翩躚仍是沒回頭，“知道錯了就好，人非草木，孰能無過，只要你是真心改過，我想給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不及他回話，她便接著說，“但是天丞哥，不恨你，並不代表著我心裡對你沒氣。”
“那是我的女兒啊，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你怎麼可以那麼殘忍的讓我們母女骨肉分離。若非看在亞米並未受到多少影響，長得健康又可愛，而我今後還有彌補她的機會，又念及你也是因爲太愛我才誤入歧途，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如果換個人，對我女兒做出這種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可是沒辦法，誰讓那個人是你。對你，我真的恨不起來。我永遠都記得，不管是小時候，還是我們重逢以來，你對我的好一點都不比阿寺好，甚至，比他對我還要好很多倍。”
聽了她的一席話，湛天丞不僅越發覺得無地自容，也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合歡，我……”
唐翩躚並沒急著安慰他，而是專心的做起了事。
等她把流理臺，櫥櫃和煙機擦乾淨了，廚房的地也拖了好幾遍，再上樓把他剛換下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裡洗好涼起來，她才端著一盤剛切的水果回到他的視野裡，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
滿含無奈和心疼的眼神望著面前的男人許久，氣也沒少嘆，唐翩躚終是鼓足勇氣將她的想法和決定如實相告。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很糟，都是被我給刺激的，要不然也不會淋雨，更不會出車禍，這個時候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可是，天丞哥，自古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有些話，我還是想攤開了說。”
“算我求你，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以前在不知道你對亞米的所作所爲，以及你自編自導斷臂戲碼的情況下，我怎麼努力都無法愛上你，現在在知道了你對我女兒做的事情以後，先不談我們之間有無愛可言，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你覺得我會跟傷害我女兒的人一起生活嗎？”
“不恨，並不代表著我可以原諒你對亞米造成的傷害。對於一個當媽的人來說，孩子是她的命。你傷害到我的命了，你知道嗎？所以，天丞哥，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不要白費心機了，就算未來我跟阿寺無法破鏡重圓，我寧願選擇其他的男人，也不會再考慮你。換言之，我們夫妻緣分已盡。往後的日子裡，你對我而言，是跟親哥哥沒兩樣的大哥，是朋友，是知己，唯獨不會是愛人，你明白嗎？”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別忘了，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假裝灑脫的答應離婚，可是心裡卻根本沒打算真的放下。你很聰明，知道我的軟肋在哪裡。我敢肯定，以後像今天這樣的戲碼應該會經常發生。因爲你知道我這個人最大的敗病就是心軟，尤其是對你。我也不妨告訴你，哪怕知道你是故意弄傷自己，以此來博取我的同情和可憐，我也不不否認，未來我也還是會上當，因爲我做不到不管你。”
“可是天丞哥，沒用的。我可以很坦蕩的告訴你，此刻的我是以妹妹、朋友的身份在照顧你，未來也一樣會以這種心態出現在你面前。”
“我知道我今天說的這番話有些傷人，尤其是站在你的角度，說白了就是在你的傷口上撒鹽。你說我無情也好，狠心也罷，但我不後悔，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苦心。兩年前我因爲心軟錯過一次了，苦了自己，也害了你，我就不該給你希望，要不然你也不會被我傷的更深，所以我不想再錯第二次了。”
“天丞哥，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好嗎？兒時的玩笑話當不得真，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感情歸屬。從我情竇初開到現在身爲人母，我的心從來都只在他一個人身上。你一直以爲我對他是感激而並非愛，真的不是。朝夕相處，我接觸到的是一個你們不曾見過的真實的連俢肆。至於愛情的種子什麼時候在我心裡萌芽的，我自己也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我懂事以來，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當他身邊的那個人，獨一無二的那個人。幸而，我的願望實現了。”
“不要問我爲什麼愛他不愛你，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愛一個人，有時候就是分秒之間的事情，沒有理由可言。你也不要覺得自己不如他，其實他缺點一大堆，很多方面都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