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伊的聲音沒有絲毫掩飾。
周圍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但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騷亂，雖然也有很多人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悲傷和絕望，可最終，卻在周圍人的注視下，一個個挺直了身形。
彷彿在這個時候流露出恐懼、絕望，是一種巨大的恥辱一樣。
然而，申謙的目光卻越發的銳利。
“那我換一種問法。”他依然緊緊盯著克伊，“您是否已經放棄了勝利！”
“”克伊似乎是被這個問題驚住了，以至於都呆了一瞬。
放棄了勝利？
眼下的情況，他已經說得很清楚，敵人的實力和數量遠比他們預期的要強大，即便是他們的實力再強三倍，也很難抵抗。
根本沒有任何的希望。
以至於，面前這位使者的這句詢問，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回答放棄？
那似乎顯得軟弱。
可回答不放棄？
不，實際上已經放棄了。
克伊此時陷入了沉默，但是，申謙卻沒有沉默。
“我不知道，貴文明面對著試煉的態度究竟是什麼。”申謙的語氣鏗鏘有力，“但對我們而言，無論是面對著什麼樣的形勢，什麼樣的絕望，我們都不會放棄掙扎，會抓住一切能夠抓住的機會！”
克伊看著面前的申謙，嘴脣微微動彈，似乎是有些動容。
但是，也只是持續了一瞬，很快消散，緩緩說道：“如果還存在機會，我們自然不會放棄，但是，我已經看不見任何的機會了。”
是的，他這句話，也同樣是申謙上一個問題的回答。
當著周圍所有士兵，所有的下屬，所有子民的面，他承認了自己的放棄。
作爲最大的領導者，這種做法放人類文明，怎麼也是個動搖軍心的大罪！
“沒有機會嗎？只是你們不願意去尋找而已。”申謙緩緩吸了一口氣，目光掃過了所有人，“在我們看來，你們至少還有一個機會！”
“不可能！”
克伊微微皺起眉梢，出聲道：
“各位使者，你們或許不知道實際的情況，我們當前發現的亡靈數量已經超過了百萬，其中最弱小的，都有五級以上！達到了十一級以上的亡靈法師的數量，不會低於一千個！而且它們已經匯聚在了一起，這種規模的亡靈軍團，足以瞬間沖垮我們的防線，然後將這座擁有上千萬人口的城市，化作一片死地。”
說到了這裡，克伊停頓了一下，甚至加重了些語氣說道：“沒有意義的希望，會讓人變得更加軟弱，無意義的掙扎也只會讓人痛苦。”
這句話的背後，都透露出些許的不滿。
他想要讓自己的軍隊，自己的子民在體面中走向終結，而不是以軟弱模樣結束一切。
申謙此刻都沉默了一瞬。
然後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克伊一眼，無比清晰的說道：“看來，我們的文化和觀念都存在一定的差異，但這沒有關係，我們不會撤離，反而會留下來，告訴你們機會在哪裡。”
克伊再次愣住。
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留下來？
如果現在乘坐著那艘飛船逃離，哪怕一樣危險，但是在他們竭盡全力的護送下，依然還會有一絲活下去的可能。
可留下來，卻只有一個結局——死亡！
“各位使者”克伊似乎是還想要說些什麼。
但申謙直接打斷了他，快速的說道：
“請帶我們去戰場吧，克伊閣下，我會留下語音、畫像、文字三種內容，並同步傳訊迴文明內，證明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我想，這也是你們需要的。”
打斷他人的話語，在天靈文明之中一樣是很不禮貌的動作。
但此刻克伊，卻無法表達任何的不滿。
因爲，這位使者說得沒錯，如果他留下了證明，證實了是他們主動放棄逃離，留了下來，那無疑能夠減弱人類文明的憤怒——這已經是當前這種糟糕情況下的最好的結果了。
“各位使者，確定要如此嗎？”克伊扭頭看向了其餘的人。
所有人都是一致的動作，用實際上的行動，認同了申謙的話。
“我敬佩各位的勇氣，也感謝各位願意與我們共同面對最後的終結。”克伊終於不再勸說，如此說道，隨後率先帶著使團們走向了戰場。
在這一瞬，他竟然真的有那麼一絲絲不切實際的想法，覺得是不是真的還有自己沒有看見的機會。
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甚至有些羞愧於內心的軟弱。
現實是嚴謹的，不會發生的事情，就是不會發生，奇蹟只是軟弱者的囈語。
眼下，前所未有的亡靈大軍即將抵達，其餘城市的支援根本無法到來，而天穹城即便已經在竭盡全力的趕來，可也一樣根本來不及。
至於使團？
也許的確有什麼底牌，但也只有十幾人，他無法想象，什麼樣的武器，什麼樣的力量，才能讓十幾人擁有對抗百萬亡靈軍團的力量。
一路上都沉默無言，克伊似乎是擔心說過多的話會讓自己變得軟弱一樣，沒有說任何話，其餘人一樣，哪怕到了前線的防線，也是安靜的可怕，所有的戰士彷彿都已經知道了結局，一個個安靜的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準備迎接自己最後的戰鬥。
而在他們的面前。
是一片滔天白霧！
在亡靈世界昏暗、陰冷的環境下，那一片彌散著的白霧帶著令人望而生畏的氣息，肉眼可見的無數亡靈都在其中翻滾、嚎叫，每一隻都散發著強大的氣息，其中一些更是顯而易見的強大！
加在一起，就像是一片足以毀滅一切的巨浪，將帶著無可抵擋之勢吞沒自己，摧毀自己！
即便是楊軍等人，也從未有見過這種規模的亡靈軍團！
此前他們見過的最大規模的亡靈軍團，在數量上也許達到了，但是，在質量上遠遠不如！
這股力量，就算他們已經到了十五級，也根本無法抵抗多久。
早晚會耗盡所有的力量，被硬生生圍殺！
一旁的克伊，也觀察到了這些使者們細微的神情變化，心中也是有些默然。
他早已猜到。
這些使者只怕是低估了亡靈，甚至，他們文明內可能人數根本沒有這麼多，所以亡靈也不多，這才能夠完成壓制。
但來到這裡，這種亡靈軍團，根本不是人力能夠抵擋的。
克伊也不再說什麼，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他向前一步，看著面前還在不斷匯聚，數量越來越多的亡靈軍團，高舉起了自己的法杖。
“各位！”他的聲音在這片昏暗的亡靈世界中，遠遠的傳播，“今日，我們將一同走向終點，但不要忘記，我們是天靈人！是世界的寵兒！所以，不要恐懼，不要絕望，文明試煉唯一能夠帶走的，只有我們的生命！爲了天靈人！昂起胸膛到最後一刻！”
“爲了天靈人！”
無數的戰士同樣高舉起自己的法杖，語氣無比堅定。
似乎是因爲有遠道而來的使者，入目所示的每一個，都昂首挺胸，正視著最前方！
這呼嘯而來的聲音，也同樣激怒了面前的亡靈軍團。
它們似乎是不打算等候著，就像是捲起的巨大海浪，帶著極爲恐怖的氣息，朝著前線呼嘯而來。
入目所示，到處都是亡靈！天上地下，遍佈了整個世界！
一些天靈人在這一刻，終究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絕望，但卻在長官嚴厲的目光下，重新昂首挺胸。
無數的魔杖，無數的武器都已經開始充斥著魔力的光暈。
這是他們最後的魔法，毫無保留的用上了全部的力量！
“各位使者。”克伊在這個時候，似乎是覺得應該說些什麼，轉過身看著使團中的衆人，“天靈人並非軟弱的種族，死亡不會令我們恐懼，不過，沒能讓遠道而來的客人領略到天靈人的強大與繁榮，這是我最後的遺憾，但我依然希望，今日的不幸不會影響兩個文明之間的友好關係。”
到了現在，這句話也已經不會有還能夠活著的人知曉，因此，這的確是克伊發自內心的想法。
不過，申謙此時此刻卻忽然向前一步。
正色道：“克伊閣下，我尊重貴文明的文化，但是，對我們而言，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面對著什麼，希望，永遠都在那裡，此刻也是一樣！”
克伊再次愣住了。
這一次並未有掩飾自己的神情，有些難以置信般的看著申謙，也看著面前的所有使者。
他直至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這些使者的神情無比的平靜。
那是一種和他們完全不同的平靜！
並非是接受了死亡，而是依然有著獲勝的信心，有著面對這一切的信心！
這讓他意識到，對方所說的這番話，無比真摯！
但是，爲什麼？
爲什麼直到這個時候，都已經目睹了那恐怖的亡靈，依然堅信希望存在？
克伊的心臟都有些加速跳動，雖然理智和驕傲都在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但在這一刻，他的內心竟然也開始涌現出無法控制的情緒。
“所以。”申謙伸出了手掌，“如果你們還沒有放棄勝利的可能，沒有軟弱到不敢抓住擺在面前的機會，那就向我們求援吧，以天靈人的名義，向我們人類，發起求援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