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過。
自從猜到宋輕晗是去了宋府退親開始,他就覺得心上彷彿窩了一隻貓兒,不停的撓啊撓啊,撓得他心慌意亂,卻偏偏找不到方法能將它抓出來狠狠的教訓一頓。
“佑安,彆著急,我相信晗兒一定會好好的回來的。”就在佑安心神不寧的時候,方青竹似乎是察覺了他的不安,一邊開口安慰,還一邊伸出手來,拍了拍佑安的手背。只是那原本應該是安慰的動作,卻被方青竹掌心的冰冷汗溼破壞殆盡,只讓佑安感覺到了跟自己一樣的擔憂。
“恩,沒事的,沒事的。”佑安回握住方青竹的手掌,喃喃自語著,也不知是在安慰方青竹,還是在安慰自己。
幸而,就在佑安與方青竹都快受不住,幾乎想要衝去許家找人的時候,宋輕晗終於是回來了。
帶著滿臉憂色,卻終於是全身安好的回來了。
“晗兒,你可算是回來了。”首先衝上去的,是方青竹,只見他將宋輕晗從頭到腳,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轉而怒斥道,“好你個晗兒,竟然瞞著我偷偷跑去宋家退親,你要是出個什麼事兒,可要我怎麼跟你九泉之下的母親交代。”一邊說著,一邊便抽抽噎噎的落下淚來,只看得人好生心疼。
“爹爹您別傷心了,這晗兒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見方青竹落淚,佑安趕忙抹了抹自己微溼的眼角,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方青竹身邊,一邊牢牢的扶住方青竹,一邊轉身含嗔帶怨的看了宋輕晗一眼。
“呃……”宋輕晗在佑安的注視下身子一抖,然後飛快的扯出一張燦爛的笑臉,小步小步的蹭到方青竹身邊,輕輕的扶住了他的另一隻胳膊,撒嬌似的搖晃了兩下,道,“爹爹,是女兒錯了,您就別跟女兒生氣了。”一邊說著,一邊扶著方青竹退到桌旁的椅子上,半是強迫的讓方青竹坐了下去。
“知道錯,知道錯還這樣莽撞行事,你……”方青竹說著正要伸手去戳宋輕晗的腦門兒,卻被宋輕晗不知何時斟滿的茶水堵在空中。
“爹爹,晗兒真的知道錯了,您就彆氣了,再氣可要長皺紋啦。”宋輕晗一邊說著,一邊更是順溜的挪到了方青竹身後,很是殷勤的替方青竹捏肩捶背,乖巧得直讓方青竹有氣都沒地兒撒。
佑安在一旁看著,總算也放下心來,方纔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卻不料,一擡眼,便看見宋輕晗眨巴著眼睛衝他笑。
“晗兒,你去許家退親,這許家怎麼說?”等消了氣,方青竹自然就開始打探起退親之事的進展來,依他多年的經驗,這許家斷不是如此好相與的。
“還能怎麼說,那個莫名其妙的許老闆,就是一口咬定了要娶佑安,怎麼說都不聽。”一聽方青竹提起許家,宋輕晗就像炸了毛一樣,嘟著嘴抱怨個不停。
“你見到許老闆了?”方青竹意外。
“是啊,明明都已經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了,還淨想著要娶年輕漂亮的夫郎,真是不要臉。”宋輕晗不屑。
“晗兒。”方青竹聲帶不豫,宋輕晗倒是爽快的住了嘴,倒也沒有多抱怨什麼。
“晗兒,這許老闆除了說一定要娶佑安,還有沒有說些別的什麼?”方青竹問得仔細,只因他心中總有一股隱隱的不安,沒來由的梗在那裡,就像是多年來累積下來的對於危機的本能反應。
“沒……沒有。”在方青竹迫人的眼神下,宋輕晗回答得有些猶豫,卻也堅定。
方青竹苦於沒有切實的證據在手,也只能默認了宋輕晗的回答,但是心裡那股隱隱的不安卻依舊揮之不去。
並且,這不安,在不久之後便得到了證實。
佑安發現,自從宋輕晗從許家退親回來之後,整個人便越發的繁忙起來。
以往懶惰成性的宋輕晗就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每日醒來,他都只能看見空蕩蕩的,已經整理好的牀鋪。
問了順兒他才知道,這些天宋輕晗都是天不見亮就起身,然後匆匆的梳洗用飯,便趕去了宋家布坊。但是要再問宋輕晗究竟去布坊幹什麼,順兒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以,佑安只能悄悄的疑惑,而隨著這疑惑一天一天的累積,他終於忍不住要親自去宋家布坊看看宋輕晗究竟在幹些什麼了。
然而當佑安終於在某一日,出其不意的尋到宋家布坊,看見宋輕晗的時候,他卻實實在在的意外了。
在他想來,宋輕晗來這染布作坊,泰半是因爲本身喜歡那些花花綠綠,鮮豔可愛的布料,所以自然以爲宋輕晗應該是跟著染布師傅們學習染布的手藝。
所以,當他看見站在那個巨大的倉庫面前,一臉鎮定的指揮著石匠將那面鑲著小小倉庫門的牆打掉,好重新安一扇大門的時候,著實是震驚了。
“晗兒,你這是在做什麼?”震驚的後果,便是佑安徹底忘記了他原本只是想來看看宋輕晗在做什麼,然後默默走掉的初衷,指著宋輕晗一臉驚詫的問出了口。
“誒,佑安?”見到佑安突然出現在染布作坊,宋輕晗也是一臉意外,“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從宋輕晗看過來的那一刻開始,佑安就已經在後悔自己不智的舉動,這下聽見宋輕晗的聲音,更是羞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我,我就是來看看你究竟在忙些什麼。”佑安說完,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雖然他只是實話實說啦,可是這要讓別人聽見了,指不定該怎麼想他呢,妒夫?悍夫?光是想想,便讓佑安殷紅了一張臉。
“呵呵,看來佑安是想我了呢。”就在佑安腦子裡胡思亂想了好多別人的閒言閒語,卻被宋輕晗輕飄飄的一句話打得點滴不剩。因爲在那句話之後,周圍所有的工人們都看向了他,或是挑脣微笑,或是掩口偷笑,或是哈哈哈的仰天大笑,而佑安就在那些笑聲中,漸漸地把自己的臉憋成了一個大紅燈籠。
“咦咦,佑安你臉紅了誒。”宋輕晗還好巧不巧的補充了一句,更是惹得工人們鬨堂大笑起來。
佑安被笑得著惱,狠狠的瞪了宋輕晗一眼,一跺腳便轉身走了出去,只是一邊走,一邊卻不斷的聽到工人們大笑著說“宋小姐趕快去把你家夫郎哄回來”之類的調笑之言。
“好嘞。”宋輕晗爽快的答應一聲,便追著佑安一起出去了。
“佑安,佑安你等等我啊。”宋家布坊外的小道上,佑安快步走在前面,宋輕晗則一邊笑著一邊在後面追。
纔不等你纔不等你纔不等你呢,哼!
佑安一邊在心裡任性,一邊加快了腳步,想著非要切切實實的將宋輕晗甩在身後,卻忽然聽到宋輕晗一聲驚叫,不由得趕忙回了身,只因宋輕晗叫的是“哎喲,我腳扭了。”
“晗兒!怎麼樣,摔著沒有?”佑安一聽,趕緊小跑著回到跌在地上的宋輕晗身邊,一邊扶著她的手臂,一邊關切的詢問起來。
“沒事兒,嘿嘿。”一抓住佑安的手,宋輕晗便沒心沒肺的笑起來,一邊笑著,還一邊利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衣襬上沾著的塵土。
“你!”佑安怒,想走,卻發現一隻手被賴皮的宋輕晗抓在手裡。
“佑安,別生氣了,我是真扭到了。”宋輕晗扁扁嘴,輕輕的搖晃了一下佑安的手臂,可憐兮兮的道。
“活該!”佑安一邊說著,一邊卻小心翼翼的扶著宋輕晗慢慢的挪向不遠處的茶水攤子,“小心啊,慢點兒。”佑安一臉緊張的扶著宋輕晗單腳跳到茶水攤裡坐下,末了,還心疼的瞄了宋輕晗的腳踝兩眼,小聲的嘆了一句,“肯定很疼吧。”
“不疼,不疼。”宋輕晗傻乎乎的笑了笑,拉了佑安一併坐下,這纔開始解釋起染布作坊裡面的事兒來。
原來,宋輕晗之所以最近常常往染布坊跑,是因爲覺得如今的布坊生產效率太低,所以想著要將從神仙那裡學來的本事用在宋家布坊,好布坊在相同的時間裡,可以生產更多的布匹,而剛剛佑安所看到的那一幕,則是宋輕晗爲了讓倉庫裡的待染布匹運送起來更爲方便,所以讓石匠將門開得更大一些,方小推車的進出。
“唔,原來是這樣。”佑安聽完宋輕晗的解釋,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然後很是疑惑的問了一句,“可是晗兒,什麼叫做生產效率啊?”
宋輕晗絕倒。
“就是……”宋輕晗正要解釋,卻聽見遠處有人大聲的喊著“宋小姐,宋小姐”,一回頭,便看見作坊裡的夥計小墨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待那小墨跑得近了,宋輕晗這纔開口問道。
“小姐,不好了,作坊裡出事兒了。”小墨兩手撐在膝上,一邊喘著粗氣兒,一邊艱難的回答道,“許家錢莊的掌櫃帶了好多人來,說是要找我們宋家布坊收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