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行一條腿搭在石階上,一條腿蕩在空中,幽幽地盯著虞重水,他自然知道她的不同尋常,可又能怎麼樣呢。
他前傾著身體,微笑:“你還是不要掙扎了,太痛苦了。”
虞重水沉默地看著他,許是這副怒容逗樂了他,他捧腹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難以自矜。
“被拉進來很生氣吧?”
女子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神情平靜,這樣處變不驚的態度讓他生疑,忍不住探身看去:“喂......”
虞重水驟然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拖進水裡,使出全身力氣把他按在圓臺之上,掐住他的脖子。
雖然這只是幻境,但她依舊很生氣。
週五行需要爲此付出代價。
誰也不會想到虞重水這麼大膽,竟然敢反抗城主,週五行被偷襲得猝不及防,嗆了滿滿一口水,身上也壓著她的重量無法翻身。
她是想把自己淹死。
週五行五竅咕嘟咕嘟地冒泡,眼看著就要不行了,虞重水心裡也是一鬆。
“快把他鬆開!”
鴻光自山頭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石階上,擡手抓住了虞重水的胳膊,將她拽離毒水。她的手自然鬆開,週五行撲騰著也浮出水面,大口地嘔吐著。
“師尊。”虞重水向他告狀:“他想殺了我。”
附近的水面早已被融化的幾人染成粉色,遠處尚且看不清顏色,走進了便觸目驚心。
鴻光皺眉,摟住虞重水溼漉漉的腰身,低聲說:“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
誰知週五行聽了哈哈大笑,顧及不上爬出水面,怨毒的眼神直刺向二人:“離開,你們以爲走得掉嗎?!”
此話一出,地動山搖。
四周潮水倒灌進來,鋪天蓋地地傾瀉而出,遮住頭頂上的整片天空,天色十分昏黑,片片烏雲彷彿要壓下來一樣,黑壓壓的。還不時有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刺眼的閃電,近在咫尺。
虞重水向下看去,週五行的身形暴漲,很快就膨脹成了一個齊山高的大怪物,奇形怪狀就像數百種動物拼湊而成,東一塊西一塊極爲不和諧。
鴻光帶著她御劍而行,低沉的結界影響了他的修爲,讓他不能隨意破開虛空離開這裡。他只能左右躲避,無法攻擊。
作爲幻境的主人,一旦受傷,兩人就有可能一輩子困在其中出不來。
“哈哈哈哈哈......”
怪物嗓子裡發出如泣如笑的怪異聲音,他一腳踏碎山峰,嗷嚎著奔跑在曠野之上,再往前去就是南海古城了。
“師尊......”虞重水看的心急如焚,他這樣的瘋癲豈不是隨手一揮就能滅城?
鴻光輕撫她的髮尾,低聲:“救不了。”
命中註定的走火入魔,命中註定的全城頃滅,誰也救不了。
他們沉默著跟隨週五行靠近古城,尚未清醒的百姓驚叫著逃離巨大陰影,他們或許不能理解,一向平靜安逸的城池怎麼會有這般恐怖的怪物。
週五行只需要一揮手,地上就出現一灘鮮紅的碎肉渣,他甚至連笑聲都發不出來,只能一個勁地狂吼,又哭又笑地朝前跑,沒有目的至死不休。
沒多久廢墟般的城市就出現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圖畫,直到再也沒有人敢現身,至少現在爲止還有人倖存。
可週五行沒有停下的意思,他擡頭看著高高在上的鴻光二人,狂嚎一聲,改變了方向衝向城主府。
鴻光目光一凌,那裡可不能毀掉,裡面有自己要找的東西。
“師尊。”虞重水恍惚地被他放下來,身上套了陣法:“您要做什麼?”
鴻光摸摸她的頭,不熟練地扯起一抹笑:“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
虞重水拉住他的衣袖,搖頭不語。她不知道該怎麼說,現在的週五行很危險,她不想讓他冒險。
“很快就回來。”
鴻光化作一道白光消散在她面前,一隻銀白蝴蝶翩翩然飛向城主府,搖曳出優美的弧線。
虞重水從沒見過這樣的驚豔,她看呆了,直到銀白蝴蝶徹底消失,她才緩過神來,捂住胸口:師尊這樣也太好看了吧。
*
鴻光沿著熟悉的線路走進城主主院,在週五行大開的房門處略作停頓。
“你來了?”
週五行面色蒼白地站在屋子裡,目光陰沉內斂:“早就知道你會過來。”
鴻光卻不理會他,徑直走到屋裡,推倒他所有的桌上書本,在玄色桌面上一寸寸敲打,十分嫺熟。
“你們是來自今後對嗎?”見鴻光不做聲,週五行也不氣惱,自顧自地說:“你很熟悉我的書房,看來你經常進來,怎麼,是計劃沒有成功嗎?”
暗格應聲而開,鴻光取出一把鑰匙,掉頭就走。
“你在找這個嗎?”
週五行手裡搖晃著一隻透明盒子,裡面裝著鴻光夢寐以求的翠綠色仙草,在他的動作中顯得那麼脆弱。
“看來是的。”週五行聳肩:“跟你講話真費勁。”
鴻光自腰間抽出驚鴻劍,劍鋒直指他的脖頸,他不欲多說,週五行並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般和善,他性子狠毒老練,段不是這麼好說話的。
“真頭疼。”週五行捏碎了手裡的盒子:“什麼都騙不過你。”
他的背後赫然是一處深不見底的黑洞,陰沉沉地沒有一絲光亮,他的身軀被數萬條黑色細絲組成,細絲盡頭綿延近黑洞之中。
“永生?”鴻光蹙眉,看著他:“這就是你要的?”
被世界當作傀儡永遠地滋養南海古城,這就是他所謂的永生?
“與天同壽,豈不美哉?哈哈哈哈哈!”週五行笑得癲狂,鴻光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按理來說南海古城應該寂靜於海水之中,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週五行張開雙手,被萬條細絲拖拽著懸在高空,他疼得面目全非卻仍在狂笑。
“哈哈哈哈哈,永生,我週五行得到了永生!”
他話音剛落,鴻光便聽到來自遠處的轟鳴,那是萬潮奔涌的喧囂,也是暗潮涌動的狂躁。
破開山口的毒水追過來了。
整個南海古城最終還是要陷入他們應該有的結局,誰也逃不掉命運的審判。
鴻光不再逗留,閃身離開此處,身後是追得狂暴的河水,他一把抄起虞重水,登上長劍向前駛去。
一切罪惡陰霾都化作轟鳴的巨浪,狠狠地被世界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