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和烈焰將要降臨……”

送夏玉離開以後，我又好好地想了一輪關於什麼預言的事。在想得腦袋都要爆炸了以後，我突然頓悟——預言不就是說未來會發生什麼事的麼？就算我不知道這預言說什麼也完全沒影響。好像就是這麼一個道理。就算預言完全正確，我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也改變不了未來。既然如此，我研究它幹嘛？

我竟然爲這種東西，耗費時間和精力，實在是太愚蠢了。

我回到姜羽的府邸以後，我發現我真是太愚蠢了。慶功宴早已經開始了。我作爲率領軍隊擊破差不多一萬獸人的大英雄（差個五六千就一萬了），我作爲伏擊死羌戎部落大祭司狐火的主要功臣，我怎麼可能缺席這麼盛大的慶功宴。

姜羽走下臺階來迎接我。“夏卿在哪？”

幻覺瞬間就破滅了。姜羽管夏玉叫夏卿。也就是說他這麼謙卑地前來，爲的不是我，而是夏玉。我也瞬間想起來真相，我們今天之所以能活著在這裡吃吃喝喝，主要的功臣還是夏玉。昨天兩場大戰的佈局，全是夏玉一個人完成的。可以說一切的勝利榮光都要歸於他。至於我，我是夏玉的助手……

“他走了。”

“真走了，我還盼他回心轉意。”夏玉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他不可會心轉意的。他是獨斷專橫的人，做事不問別人意見，決定了的事也不會改變。”我跟姜羽說道。我總覺得夏玉這類人要是當國君，那一定是暴君，而且是喜歡打仗的暴君。

“不，我記得夏卿很聽你的話。昨天圍獵遇到獸人的時候，夏卿就問你應對的方法。集中戰車衝鋒將敵人分割包圍，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戰鬥方式。不過真有奇效。”姜羽笑道。

夏玉問我意見，代表他想推卸責任。至於用精銳部隊衝潰敵陣，這是我十五歲那年看極北方的獸人捕長毛象學來的。面對茫茫多的獸人，最大的長毛象聚集起象羣，帶領象羣以楔形衝鋒衝破了包圍。似乎說錯了，是看長毛象智商碾壓獸人學來的。

過往的勝利，很快就會變成久遠的歷史，無人知曉。勝利的光榮，也不過是短暫的。所以說，說那麼多幹嘛？萬事不如杯在手。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纔是硬道理。

來人類的國都不久，我也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排場。姜羽坐上座，其他三百多人相對席地而坐，從姜羽寬廣的客廳一直排到大街上，把半條最繁華大街給佔了。每個人的前面都有一張幾案，案上放滿了從未見過的山珍海味美酒蔬果。這還是其次。大廳中間有身材曼妙的穿著長袖舞衣的歌女，雖然長得不怎麼好看，可是跳舞跳得很不錯，比獸人祭祀跳的好多了。聽鄰座的男人介紹，這些歌舞都是家傳的技藝，代代相傳，傳女不傳男。爲何不傳男呢？我倒是很想看看男人穿長袖衣服跳舞，是怎麼個樣子。

除了歌舞以外，還有別的很有趣的東西。像慶功宴之前，擡出祭天的三足青銅大鼎。像開飯之前，敲響的大鐘。像由瞎了眼睛的老樂師們彈的琴瑟，吹的橫笛和豎簫。聽鄰座的男人介紹，樂師爲專心練習音樂，自己戳瞎自己的眼睛。我不禁感嘆人類就是狠。我個人以爲就算不戳眼睛，也是能學好音樂的。不過我自知到自己知道的不多，根本不敢亂說，免得暴露自己不學無術的本質。

在慶功宴的開始，姜羽說了一大堆文縐縐的話。大約是說能擊退強敵取得勝利，感謝上天保佑，感謝社稷之神保佑，感謝先王在天之靈保佑，感謝國君洪福……他說了一大堆，大概到最後連自家的獵犬也感謝了。

“我要敬三杯酒。”姜羽繼續說道：“第一杯，敬我王，祝他身體健康！”

說完，姜羽將觴中酒一飲而盡。大家也很給面子地陪姜羽喝了一杯。當然的，我也喝了一杯，喝酒對我來說跟喝白開水一樣，一點難度也沒有。

“第二杯，敬諸位。爲我們的勝利，還有來之不易的和平，幹！”

好的，好的，在姜羽說話的時候，我已經連第三杯都喝完了。其實根本不用分開說嘛，直接讓我們連幹三杯就好了。

“第三杯，我要敬一個人。是他救回了文英公主，是他第一個殺進敵陣，是他除掉了邪惡的獸族祭師。”

文英公主是誰？鄰座的男人告訴我，是姜羽的妹妹，也就是姜小玲。哦，懂了，姜羽要敬夏玉一杯是吧？可惜夏玉走了，要不還能喝一杯。我一邊替夏玉可惜，一邊抓起一雞腿咬了一口。

“我要敬韓公子一杯。”

好，來，我再來喝一杯……不，且慢。我是不是聽錯了。姜羽你確定不沒說錯名字？

幾百道的目光齊刷刷的集中到我身上，這讓我壓力很大。出於禮貌，我將雞腿連骨頭一起嚥下肚子裡。差點沒被噎死。

我看向姜羽，他也正看著我。看樣子沒錯，他的確是想敬我一杯。幾百個客人，齊國公子，齊國將來的繼承人姜羽他誰都不敬，就敬我一個。這真是難得的榮耀！

恭敬不如從命，我站起來，喝了一杯。然後回敬一杯——雖然我不知道這合不合規矩。

“祝公子身體健康，婚姻美滿！”

哈，哈！廳堂之內，響起愉快的笑聲。我後來才知道他們爲什麼笑。原來人類飲宴敬酒的時候一般不會說婚姻一類比較私人的東西。鄰座的男人還跟我說，這公子姜羽還沒有娶妻，不過也快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而且根據人類森嚴的等級制度，婚娶要求門當戶對，姜羽未來的妻子一定是別國的王女。

“挺好啊！王子配公主，妥妥的。”我這麼跟鄰座的男人說道，對了，我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司馬子魚。

“也見不得有多好。我家公子一表人才，鄰國的王族女子要麼長得不漂亮，要麼身材不好，要麼文采不行，要麼性格不好，要麼不會武功，要麼太過暴力。公子說他一個也不喜歡，所以把婚事拖到現在。其實兩年前公子就可以成家了。”

司馬子魚看來是姜羽的親信，這麼內幕的事情都知道。昨天白天作戰的時候，他就站姜羽的身後。還有昨晚的七個弓箭手，就有司馬子魚在內，雖然他什麼忙都沒幫上。

其實，我認爲姜羽之所以不結婚。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是個喜歡自己妹妹的變態——雖然外表看起來既正常又優秀。

“大丈夫何患無妻。公子的妻子將來可是要母儀天下的，必須用心找個好的。”我也不戳穿姜羽的事，我擔心戳穿他的事，會被當場一箭射死。

“韓兄弟說得對。”司馬子魚大爲歎服。

當然對，說話的技巧我可以跟夏玉這老狐貍學過的。應付這點小場面根本沒問題。

喝了幾杯酒，吃了幾塊肉，聽了幾段音樂，看了幾支舞。飲宴的人類開始三三兩兩吟詩作對。司馬子魚告訴我，他們既是戰士，又是貴族，受過良好的貴族式教育，詩書禮儀什麼都精通。要是飲宴喝得高興的時候，不能來兩段詩，那是極掉面子的事情，會被其他貴族鄙視。

“韓兄弟，你會風雅嗎？”司馬子魚問我。

我反問他：“什麼是風雅。”

“風就是國風，民歌。雅分大雅和小雅，是貴族作的典雅詩詞。”

什麼風雅，完全不會。話說我一個從小在獸人世界長大的獵人，爲何跟人類貴族搞一塊去了？

也算司馬子魚通情達理。他說了幾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有嘉賓，鼓瑟吹笙……見我毫無反應以後，就放棄了。

“我想我們應該換個話題。譬如買田買房、娶妻生子什麼的。”我這個大字都不認識的人，再談論詩歌我一定會瘋掉。

我知道司馬子魚一定對這些感興趣的。那個正常男人對這些不敢興趣。不過，我很快就感覺到一道很不友善的目光。這道目光來自於對面的男人。他坐的座位很前，證明他在姜羽心中的地位很高。他應該感到自豪纔對，他的地位跟我一樣高。

他是誰？爲何會敵視我？

“那是田單將軍，即墨城的守將。田家新一代的嫡長子，田家在齊國的地位很高。”司馬子魚給我說明道。

田單將軍是吧？聽到這名字以後，我突然記起我昨天好像見過這個人來著。帶著比獸人多一千的士兵，還有重裝戰車，還伏擊，這都還差點被獸人壓著打。那個將軍原來就是他！

我知道他爲什麼敵視我了，因爲我長得比他帥！我認爲這是最重要的原因。其他的，我是庶民，又沒文化，又搶了他的風頭，這些只是把仇恨進一步加深而已。

“哈哈，我猜田單將軍一定有個叫田雙的弟弟。”我湊到司馬子魚的耳邊小聲說道。

“哈！哈！”司馬子魚也笑了。

聽到司馬子魚在笑，田單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我覺得他是感覺到了，我們拿他開玩笑來著。

田單咬牙切齒，我看到他的手都按在劍柄上了。感情他這是要拔劍看死我這個礙眼的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