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背叛還是不背叛
原來,西雅圖跟朱士天,曾經在劍橋大學舉行“年度講座”的時候,見過面。兩個人性格相似,意見投契,從此結下相當深厚的交情。我們只知道利用朱士天的介紹信,和他派出的學生趙中元的身份,卻來不及對那些背景進一步瞭解。說實在的,兩個人長期的私下交情,外人是很難知道的,即便兩人的妻兒恐怕知道的也不多。
按照西雅圖後來的說法,是之前他學朱正天寫書法,署名亂圈一通,然後朱問他寫的是什麼?他說是“老傻瓜”三個字,所以,這次朱正天的署名故意學著他亂圈一通。所以,即便你猜破腦筋,也猜不出答案居然是七不搭八的“老傻瓜”。我說忘記又默認是朱正天的名號,其實西雅圖心裡已經明白我是什麼人了,因爲這是他自己的“大號”。
他跟我聊那麼多,其實只是想了解一下我的目的,進一步驗證,才強壓自己的憤怒。我還沒有開始工作,居然就被識破。說實在的,最近運氣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被識破的情況不是沒有發生過,但是這樣子還沒有開展工作,就被識破,下面的工作根本無法進行。也許你認爲既然如此,就攤開來談判。以趙中元的性命換取我們需要的東西。錯了,其實絕對不可能。趙中元倒不是問題,就算他死了,我們也可以製造一個出來。何況要殺他,也肯定會在事成之後,找個適當的方式。問題是,像西雅圖這樣的人,命可以給你,資料絕對不會給你的。打草驚蛇,就算之前資料在他手裡,恐怕很快就會到了古巴特工的手裡。何況他給我們一個副本,或者一些資料,我們也無法評估其真實性、完整性。所以,一旦如此,我們根本沒有了退路。
之前,我們已經瞭解到爲了保護西雅圖,按照西雅圖的要求,整座房子設置了電子干擾屏幕。我們無法進行開展任何竊聽行動。我和西雅圖的對話根本沒有人知道。我現在有機會,私下和他達成協議,只要我自己過了關,就可以換取西爾莎的消息。當然,這對於我們組織而言,意味著背叛,而且查出這樣的背叛對於我們而言並不困難。如果我如實彙報,說實在的,也不會有什麼處罰的。沒有辦法獲得西爾莎的消息只是一方面,但是對於西雅圖而言,就不是死那麼簡單了,會有更多的人受到牽連,死更多的人。當然,我不是什麼菜鳥,而是幹了十幾年的老科探,我知道世界上總是存在著雙贏,不過代價就是有第三方做出犧牲。關鍵是我是個特殊的科探,我沒有原則,只有信仰。
當然,我還是需要爲組織盡最後的努力,這其實也爲了以後可以交差。“西雅圖先生,我承認我代表的是m國的情報部門。而且,也如您所言,我們來這裡,就是爲了您所掌握的資料,甚至也爲了要您的性命。但是隻要您答應回到m國,然後把您的資料都交給我們處理,我們一定會保證您的生命安全、人身自由,甚至也一定讓您的著作可以風光地出版,爲您贏得一生的榮譽。只要一點,您掌握的一些資料,永遠不要流傳出去。”
“調查員先生,你會交出自己的孩子,去換取自己的性命和自由嗎?”西雅圖臉色略帶慍怒。但是他還是沒有大聲說話。這一點讓我放心,一切還有餘地,因爲只要他說話的聲音大一點,四周的古巴特工就會衝進來,拿槍指著我的腦袋的。
“雖然我還沒有孩子,但是,我可以清楚地告訴您,我絕對不會。”
“既然這樣,你還談什麼條件呢?”西雅圖有點嘲諷地對我說。
“我只是做一點試探,也算是對我們的組織有一點交代。其實,我絕對是您可以信賴的人,我雖然只是一名調查員,也宣誓服從命令。但是我是一個有信仰的人。我雖然不在中國出生,也不在中國長大,但是我去過我爺爺的家鄉,那裡曾經是一個漁鄉,鄉人靠出海捕魚爲生。以前,即使是家鄉人,都很少吃海鮮,逢年過節、招待親友才弄點來吃,有點好貨都是拿出去賣。後來,大家平時都吃海鮮,外地人也專門跑來這裡吃海鮮,到處都開滿海鮮酒家。爲了滿足需要,大家不斷地買給大的船,用更大更細的網,甚至用電捕撈海鮮。現在,基本沒有什麼海鮮了,海鮮酒家的海鮮,其實也是從其他地方運來的,其他地方很快也會供應不了。大海都無法承受人類膨脹的慾望了,還有什麼能夠承受。”我非常誠懇地說,因爲這些都是事實,我所知道的事實,曾經觸動我的事實。
聽到我這些話,西雅圖臉色緩和了些。
我又繼續說,“我信仰科技能夠改變世界,但前提是人類必須先改變自己。所以,我的觀念和您完全相同,您的生命,坦白地說,我無法保護;但是您的作品,我願意拿生命去捍衛。只要您相信我。”
“要我相信你,還是很難的。你說說有沒有更好的方式讓我相信你。”
“具體地,我會慢慢告訴您。但是基本保障我可以讓先您知道。我會幫助您儘快地把資料整理好,雖然我不是經濟學專業的,但是我對於資料處理非常在行,比經濟學專業的人更專業。然後,您可以把書稿交給古巴特工,由他們交到朱教授手中,如果中國政府方面介入,書很快就能夠出版,而且m國沒有辦法干預。這點您可以放心。但是,我必須保護好我自己,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希望您能夠理解。所以,你必須配合我,把一些資料的副本,讓我們的人順利地拿到手,並且順利地殺了您。”
“你竟然連殺了我的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我還怎麼會不相信你。”西雅圖非常豁達地笑了。
“我知道您能夠做樊於期,我自己就冒險當一次荊軻了。”
接下來的合作,應該說是非常愉快的。
西雅圖畢竟是個“老江湖”,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寄託在這部作品之上,因爲他無法親身實踐自己的理念,即便可以擔任總統顧問,都無法實踐,難道要去競選總統?即便是想競選現在也沒有可能了。既然沒有辦法實踐自己的理想,那麼只有把理想表達出來,讓更多的人去接力。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讓一個年輕人牽連進來了,感到很對不起朱教授。他也清楚,如果自己躲避,只會引起更多的殺戮和鬥爭。
一旦知道自己的生命就所剩無幾,人都會發揮出巨大能量來。都六十多歲的人了,感覺精力比我還旺盛。
而我越是和他合作得越久,就越是不想讓他死去。只是實在是沒有辦法,因爲面對的對手,是最強大的一個國家,只要它想做,沒有什麼幹不了的事,何況只是一隻眼中釘。
所以,有時,我也會和西雅圖,一起去海灘上休息,享受一下古巴風和日麗、碧海藍天。我時常在想,如果世界只有這麼一面,那該多好。西雅圖聽了我的感嘆,只是說:“孩子,千萬不要這樣想,這樣想的話,世界就無趣多了,你也就老了。”
西雅圖的著作,思想脈絡並不複雜,關鍵是針對之前經濟學,只是作爲一種“事後諸葛亮”,缺乏實際指導性的問題。挖掘了其根源,就是隻限於“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被動思維;而不是“立足未來,創造未來”的主動思維。針對之前經濟體系的基礎——促進慾望,發展經濟,滿足慾望。提出“促進思想文明,控制經濟發展,實現人類解放”
的觀念。對於原有經濟體系,經濟問題,羅列了大量的具體資料。這些資料都是他從在中央經濟調查局工作時開始積累的,後來又在自己的顧問公司裡進行蒐集。蒐集這些資料,應該說把他的家產都花得差不多了。他掌握的資料,非常豐富,也非常嚴謹。足以讓人震撼,比如清楚地羅列了以目前的經濟規模、消耗水平,地球還能夠支撐多久,而人類的文明還能夠支撐多久。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羅列了很多各國政府都想面對,卻不敢公開的資料。實際上現在世界經濟基本上就是“吃幾十年後的飯,還十幾年前的債”,看起來還有得週轉,但其實隨時都會跨掉。
他跟我談起過一個問題,說某國政府曾經在一項重大決策中諮詢過他,而他認爲那個決策意味著政府其實已經被經濟捆綁,被人民的慾望捆綁。因爲該國政府,明知道發展汽車工業,推動汽車消費,是不適合國情的事;但是做這件事,可以讓老百姓享受他們想要的生活,而且還可以很大程度上促進經濟發展,創造就業,幾乎百利而無一害。但是其實害處就是讓國家的資源匱乏,降低交通運作效率,增大環境破壞。而這些關鍵就是“子孫後代的福利深受破壞”,過去是節衣縮食想讓子孫過好日子,現在卻是揮霍無度想讓子孫過不了日子。只有把人民的物質慾望,更多地轉移到對精神、思想、知識的慾望,那麼世界纔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