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池非遲有些尖銳的問題，琴酒不急不忙地用車內點火器點了煙，“什麼因素會對你的視物能力造成影響、影響程度有多少……這些事遲早要檢查清楚，在你察覺黃色光會影響你視力的時候，就應該進行一次檢查了，不過……”

說著，琴酒把點菸器塞了回去，側目看了池非遲一眼，聲音依舊沉冷而平靜，“你的眼睛是今年纔開始出現這種問題的，對吧？一開始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那些模擬光線會不會給你的眼睛帶來多大損傷、會不會加快你視力惡化的速度，而現在問題已經出現了一段時間，你的眼睛肯定也不止一次地出現過視物模糊的情況，但你的視力並沒有惡化得太嚴重，說明光線刺激並不會對你的眼睛造成太大損傷……”

黃色光會讓池非遲視物困難，卻不會對池非遲的眼睛造成損傷。

確認了這一點，就不用擔心檢查儀器模擬黃色光會傷到池非遲的眼睛，這樣就可以放心用儀器來做這類檢查了。

池非遲聽懂了琴酒的意思，雖然覺得琴酒不一定是隨便選了這個時間讓他檢查、背後說不定有別的算計，但琴酒擺出好好溝通的架勢跟他耐心解釋，他也不想讓溝通環境變差，也就暫時避開了一些會顯得咄咄逼人的問題，專注在眼睛這個話題上。

“我看過組織過去的一些藥物資料，其中有一份不怎麼起眼但需要獲得許可才能查看的藥物資料，”池非遲看到路上逐漸多起來的車輛，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車外後視鏡，幫忙確認了一下後方是否有可疑車輛跟著，“如果我的推演沒有錯，那種藥物可以影響大腦神經發育，讓大腦各區域的發育程度和日常活躍程度維持在正常水平，此外，其中還有一些干擾視覺神經的化學成份，我怎麼看都覺得這種藥可能會對菲爾德家的遺傳病有效，我是指眼部功能退化這方面的病癥，而且這種藥物的藥效跟我舅舅羅德的一些想法很接近……”

三十多年前，他的四舅舅羅德就有過一個猜想——菲爾德家擁有紫色眼睛這種顯性基因特徵的男孩，大腦發育會在成長中逐漸出現異常，這種異常發育會讓人擁有超越同齡人的智力，卻也會對視力造成影響，也就是說，羅德認爲菲爾德家擁有紫色眼睛的男孩之所以失明，跟大腦發育有著很大的關係。

當然，遺傳病給菲爾德家族男性造成的影響，不單有失明，放在沒有紫色眼睛這種顯性基因遺傳特徵的男性身上，遺傳病的表現是某種難纏的慢性病、皮膚病，人體免疫系統也會出現一些問題。

大腦發育異常並不是導致遺傳病的根源，但大腦發育異常有可能是導致失明的重要因素。

羅德沒辦法從根源上解決家族遺傳病，但他想到了利用藥物來壓制大腦發育，讓菲爾德家的男性的大腦發育與正常人一致，這樣說不定就會解決菲爾德家因遺傳病而失明的問題。

他看到的那種藥物資料，與羅德的研究思路一致，都是阻止大腦神經異常發育，加上其中還有一些可以作用於視覺神經的成份，很難不讓他懷疑那種藥物就是羅德的研究。

“前不久我就這件事情問過那一位，那一位也確認了我的猜測，”池非遲繼續道，“那是我舅舅羅德的研究，我是這種藥物的第一個受益人，五年前我跟你在實驗室見面那一次，我醒來就發現自己在實驗室裡，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麼，就是因爲簡在我食物中添加了安眠藥物，讓我睡著後，把我帶到那裡進行身體檢查，確認這種藥物是否失效……過去很多年裡，這種檢查應該每年都會有一次，只是那一年我恰好醒了，當時你在那個實驗室裡，說明你那個時候就知道我的情況了。”

“哼……”琴酒叼著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我認識你的時間，可能比你想象中要早，雖然你那時並不認識我……五年前，在你被送到那個實驗室之後，實驗室的電路出了問題，檢查室的設備也因此出現了故障，負責檢查的人又爲你注射過安眠藥劑纔出門去檢查，但沒想到僅僅是出門一會兒的功夫，你居然就醒了過來，而且還從倉庫裡找到了炸彈，串出了那麼多並聯線路炸彈……”

池非遲想到五年前自己用這具身體做的那些事，想到自己差點就把琴酒炸上天了，覺得那種場面也很值得期待，嘴角勾起，“差點你就要爲藝術獻身了。”

琴酒聽到池非遲還有心情調侃，目光幽冷地瞥了池非遲一眼，“那個時候你要是引爆了炸彈，你也逃不過去。”

池非遲收起嘴角笑意，正色點頭，“大家一起融入藝術。”

琴酒覺得自己不該跟一個蛇精病較勁，看著前路開車，不再把視線移向池非遲，“哼……我可沒想爲你的藝術犧牲，不過那天在我阻止你之後，你就突然暈了過去，那個時候跑出來搗亂的是第二人格吧？”

“算是，”池非遲含糊迴應著，又說回了藥物的話題，“那種藥物是爲菲爾德家族的遺傳病所研發出來的，無法用其他試驗品來進行臨牀試驗……不，其實有過臨牀試驗，是用一些情況相似的人來進行了實驗，但真正使用那種藥物的菲爾德家族族人，就只有我一個，所以沒有人能確定藥物效果如何……”

“實際使用下來看，藥物效果還算不錯，”琴酒對藥物作用深信不疑，“你的眼睛在五歲之後沒有出現問題，就說明那種藥物研究成功了，精神方面的問題似乎還是沒辦法避免，但你前些年大部分時間都還算正常，至於這幾年精神疾病有加重的現象，或許是因爲藥物作用時效快要過去了。”

池非遲無法否認這個可能。

這具身體在五歲後沒有失明，搞不好還真是那種藥物的功勞。

至少目前無法確定，這具身體沒有失明是因爲藥物、還是因爲被三無金手指早早選定。

“藥物時效……最開始預計是二十年，”池非遲迴憶著看過的資料，“如果我在五歲前後使用了那種藥物，藥效應該能夠持續到我二十五歲左右，但是其他服用過那種藥物的人，體內藥效並沒有持續二十年，在十五年左右，那些人的身體就陸陸續續出現了問題，雖然他們不是菲爾德家族的人，只是有著相似癥狀，不一定能夠讓藥物發揮最好的效果，但這是檢測藥物在他們體內殘留痕跡所得到的結果，也就是說，藥物失效是因爲人體對這種藥物的接納程度達到了極限，不管是不是菲爾德家的人使用藥物，只要是正常人的身體，在十五年左右就會對那種藥物產生相當強的抗性，讓那種藥物無法再起效。”

“所以你要早點做出選擇……”

琴酒目光沉靜地盯著前路，口中長長吐出一口濃稠的白色煙霧，讓煙霧順著半開的車窗飄走，“那一位既然跟你說了這件事，那麼應該也跟你提過另一種藥物，只要服下那種藥物，你的身體就不會再發生變化，如同你身上的時光永遠停留在服下藥物的那一刻，在你體內抑制失明的藥物徹底失效前，你還可以使用那種藥物，這樣說不定就能阻止視力繼續惡化，但那種藥物本來就有很強的副作用，你的身體因爲遺傳病和前一種藥物的影響，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對不少化學成份有很強的抗體，誰也不知道那種藥物對你有沒有效、會不會直接殺死你，也無法確定你會面臨什麼樣的副作用……”

說著，琴酒頓了一下，“把你的眼睛當前的視物情況檢查清楚，也方便你瞭解自己的情況並做出選擇，到底是放任自己失明，還是冒險使用那種藥物，亦或是再觀望一段時間，怎麼樣都由你自己來選。”

“那一位確實跟我說過那種藥物，也讓我自己做選擇，”池非遲想到這些選擇，也覺得進退兩難，“似乎都不是什麼好的選擇，而且要是遲遲不做選擇，拖的時間久了，等眼睛徹底失明之後，再服用那種凝滯時光的藥物就沒有用了，我的眼睛會永遠保持在失明狀態。”

“不過相對的，時間久一點，你也能爲自己多儲存一些造血幹細胞，”琴酒道，“如果你看過那種凝滯時光的藥物的資料，就應該知道，沒有受到藥物影響的造血幹細胞說不定可以抵禦藥物副作用的影響，雖然有研究人員在用你之前被抽走那些造血幹細胞才培育新的供體，嘗試讓動物或者一些人成爲造血幹細胞的供體，但目前進度緩慢，就算有效，效果也未必有你自身提取出的那些造血幹細胞好，上次自你體內抽取的造血幹細胞，有一半會爲你儲存下來，如果你要使用那種凝滯時光的藥物，那些造血幹細胞可能會在危急時刻救下你的命。”

池非遲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急著表態。

他看過那種凝滯時光的藥物研究資料、部分藥物實驗資料，確實早就猜到那種藥物有副作用、副作用需要靠未受藥物影響的造血幹細胞來緩解。

他被抽走那些造血幹細胞，有沒有一半被儲存下來他是不知道，但肯定會有一部分用在了某個人身上，幫對方緩解著那種藥物帶來的副作用。

其實他不用考慮服用那種時光凝滯的藥物，在三無金手指的影響下，他體內的遺傳病基因可能已經發生了變化，至少遺傳病沒那麼容易爆發，不過他也不確定自己的眼睛到底是什麼情況，還是需要觀望一下。

今天下午的檢查結果不怎麼好，多種含有黃色光的混合光會讓他視物模糊，最嚴重的兩種混合光可以讓他連物體輪廓都看不清楚，這不是正常情況。

他的眼睛真的存在一些問題。

“明天要不要去注射動員劑？”琴酒冷不丁地出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