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子，是軍統，還是汪僞特工？
黎葉腦中不由自主地便迅速閃現出這個問題。
他看了看懷裡安靜的小丫頭，發現她反而對自己腰間的那把金玉短刀感興趣，對外面的突然而來的狂風暴雨般的襲擊，居然沒有半點懼意。
到底是什麼樣的大人，才能教出這樣的熊孩子！
“黎爺，您沒事吧？”
陳清泉的聲音，帶著些許擔憂。
他和曹剛烈，剛纔要不是黎葉的那一撞，他倆只怕會給第一批偷襲的子彈、打成篩子！
“我沒事，你們和方將軍都沒事吧？”
黎葉嘗試擡頭，但磚牆和泥土的碎屑就在他近處四濺飛揚，差點把眼睛給糊住了，實在沒法查看其他人的情況。
“黎爺，我們都沒事！還有……多謝啦。你堅持一下，我的警衛就在左近，敵人猖狂不了多久……”
方先覺有些臉紅，他也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危機感應不弱，但是反應速度跟黎葉沒法比較，這次是真心承情，關切的心意也多了幾分誠摯，不復先前的套路化模式。
“噠噠噠噠噠噠……”
這聲響動靜，絕對是黎葉熟悉的馬克沁重機槍，只是那彈鏈也太長了吧！
黎葉還在疑惑時，他的腰間短刀處有輕微觸感，便見著小丫頭歡喜地握著僅金鑲玉的刀柄，看架勢似乎想要把刀子抽出來，嚇了他一跳。
“小祖宗，這時還玩什麼刀？小心傷著手。”
黎葉半側著身，將小丫頭擋在他和牆角之間，受限於空間，他的手臂活動不甚方便，翻手取出一條自制的合金鏈子。
挪動著幾根手指，將細鏈子在刀鞘上的環眼裡鉤掛好，直接將這把刀當成項鍊，給小丫頭戴上，歡喜得小丫頭咯咯直笑，愛不釋手地抓住鏈子，把刀晃來晃去……
黎葉將手臂罩住她的上方，只要這小搗蛋鬼不站起身、或者探出頭，便隨她自嗨吧。
好半晌，襲擊的槍聲終於停歇。
街道外的追擊戰，卻剛剛開始，便進入激烈的高-潮階段，不過，在街上人們隨處四起的尖叫聲中，戰鬥聲響也很快遠去……
“黎爺！”
陳清泉和曹剛烈等人這才跑過來，將他團團護住。
“我沒事。”
黎葉起身拍拍灰塵，帽子上的磚屑灰塵格外多，輕拍一下便像引爆了一顆煙霧彈一般。
然後，才把在地上半坐著、玩得忘乎所以的小丫頭給抱起來。
嚯嚯，她的小腦袋上，也是一層灰撲撲的糟糕樣子。
“找個地方，先洗個澡，換身衣裳再說。”
黎葉朝街對面的那處樓房看去，那裡的槍擊停下了，但是槍擊後的硝煙，正從二樓一個窗口飄散出來……
當下，他便動身朝那處位置走去。
他一動，陳清泉、曹剛烈等人都自然而然地跟著他，分開團團圍住這裡的警衛戰士們，徑直進了樓道，上了二樓，一挺馬克沁重機槍的槍管給打得通紅，整個槍身都升騰著熱氣青煙，刺鼻的槍火味道，很濃烈。
“民仿的，還是原裝貨？”
黎葉抱著小丫頭沒進去。
“金陵24式。”
曹剛烈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
雖說鬼子在戰場上繳獲了不少民仿馬克沁重機槍，但是在第九戰區核心重城出現這種大殺器，襲擊的還是黎葉和方軍長這種身份的人，他們第九戰區的臉，這次給打得啪啪作響啊！
“嗯，你們先處理吧。”
黎葉聽說是民仿的水冷式，立即便沒了興趣，還不如他的原產老古董的水冷式呢，至少他的掛載模塊中的彈鏈的333發的供彈量，就比民仿的100或250發彈鏈，要多好多彈藥。不是類似響尾蛇路易斯機槍的槍型，他不想再收。
陳清泉花了點小錢，就在這棟樓裡，找了家民居，讓黎葉和變成灰猴子的小豆子，在裡面洗漱。
戶主是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帶著一副眼鏡，看其屋內的各項陳設佈置，應該是個知識分子家庭。還有兩個十二、三的小姑娘，雖然衣服都打著補丁，但是穿著很乾淨。看著就讓人感覺很舒服。
娘母子三個，都給小豆子的呆萌俘獲了，當下燒水忙活後，她們母女三個一齊動手，將小丫頭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洗白白出來後，小豆子穿著姐妹花的小時後的衣物，碎花布的小棉襖，還保持著八成新的樣子，這家人對衣物的愛惜程度，讓黎葉有些臉紅。
“叔兒，你看，蛾子小姐姐的花衣裳，好看麼？”
小豆子雖然年紀小，但是女人天生的愛美屬性，是她與生俱來的本領。
“嗯，好看。”
黎葉早已經在隔壁洗好，他換了身自備的冬衣，雖然不是錦衣華裳，但是整個人的氣質襯托下，任何質樸衣物，都給他穿出超越這個時代的時尚感。
“先生還真是……”
婦人忍不住開口誇讚，但是隨即想到兩者之間的身份差距，不由得駭然掩口。
“哦，這些洗髮香波、香皂，你們留著用吧。”
黎葉抱著小丫頭，給面子地在她伸過來的小手心上聞了聞，讚道：“香！”小丫頭聽到稱讚，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
“這不好吧？這些魯中百貨實在珍貴……而且您已經給了太多……”
母女三人都有些驚喜，不知所措。
看得出來，她們對於洗髮水和沐浴乳、香皂、牙膏等用品，是真心向往，小姐妹兩的眼睛止不住盯著包裝袋子，看了又看。
“別客氣，是我和這小丫頭打攪了。”
黎葉直接抱著小豆子走出大門，要不是帶著小丫頭他不方便動手，也不會找這麼一家人來麻煩她們母女三人。
“小豆子再見！”
姐妹倆對小丫頭有些依依不捨。
“嬋兒姐姐再見，蛾子小姐姐再見。嬢嬢再見。”
小豆子的發音被婦人教導得帶著湘音，估計這個稱呼也是這邊常用的吧。
黎葉反而沒再說一句話，關上門後，互不相欠，他給的報酬遠遠超出所求，經過隔壁一家時，他對這家門口候著的男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他留下的錢財，足夠這個傷殘退役士兵大魚大肉生活好長時間了。
“嘿嘿，長官再見。”
此人被炸斷一條腿，能夠活下來算是命大。但國-軍中慣有的油裡油氣的癖性，是他這輩子都改不了的了。
此時一個滿臉滄桑、頭髮花白的老實中年男人錯身而過，傷殘男人立即和他攀談起來，與此同時，隔壁的母女三人開門出來，也加入嘰嘰咋咋的家長裡短中——她們家的男人回來了……
“那人是你們這裡的單位部門的工作人員？”
黎葉走到樓道口，陳清泉在這裡等他。
“嗯，有點小交情。一個老實人，總是受欺負排擠，順便幫襯點他家。你不要介意啊。這裡我也沒有其他熟悉的人了，關鍵是這家人我放心……”
陳清泉把一個簡單事情，搞成這麼複雜，是給偷襲者弄怕了。但他這個謹慎辦事且考慮得很周全細緻的態度，值得讚賞。
“沒事，謝啦。不然這小丫頭，我可伺候不了。”
黎葉說著笑了笑，對不樂意看著他的小丫頭，道：“不知不覺，又到了吃飯的時候啊，這次的雞腿會有多大吶？”
“那還等什麼！”
小丫頭聽說吃雞腿，便兩眼發綠光，在他懷裡顛了又顛，摸摸肚子，道：“叔兒，你聽，小肚子都在呱呱叫啦。”
“好好，馬上就去吃飯，不過你得先把大衣穿上。”
黎葉和陳清泉都笑了，他把敞開的棉大衣襖子收攏來扣好，正好將小丫頭包裹住。
“嗯嗯，好暖和呀！”
小丫頭掙扎著露出一隻小手，揮了揮：“出發！”她是學著葛先才的神態，惟妙惟肖。
“哈哈哈，是，收到！”
……
吃過飯，方軍長也再次出現，他牽來兩匹戰馬，都是神駿的良駒。
“黎爺，知道你歸心似箭，我也不跟你客套啦。這邊的事情，你交給我們處理，保證給你一個滿意交待，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們10軍全軍將士都不答應！”
方軍長本想親自指揮抓捕襲擊者歸案，但是……只見他的神色，便知道事情沒完。
“好，太好了。老哥真是及時雨啊，我正愁怎麼趕路呢。”
黎葉也不說謝，接過繮繩，便翻身上馬，敵人越是想法子跟他搞鬼，那拖延他回魯中時間的意圖也越明顯。
他接受方軍長的誠懇建議，就是感受得到，方是把他當自家兄弟一般對待的真摯情感，不說磕頭結義什麼的江湖套路，起碼此時此刻，老方對他，不必對老葛差。這兩匹神駿戰馬，絕不是用來當成報答救命之恩的報酬。而是全心全意爲他著想，給他提供最優化適用的交通工具。
“路上仔細著點，敵人估計不會善了，保不齊在半道上還會搞鬼。”
老方給黎葉調整一下馬鞍，將馬鐙的掛繩長度、調整到黎葉最舒適的尺寸，他嘴裡講出來的都是親身閱歷和經驗。
“嗯，我也是這般想的。好了，留步，保重！”
黎葉取出一塊布，做成包袱的形式，將小丫頭打橫掛在胸前，話到此處，正好出了城門，抱拳道別，上馬遠去……
“保重，後會有期！”
老方和陳清泉、還有後面趕來的曹剛烈的聲音，遠遠傳來，混在馬蹄聲中，變成趕路人的無邊祝福。
黎葉的騎術發揮到了極致，他一手託著小丫頭，讓她更加舒適，另一手牽著兩匹戰馬的繮繩，他轉了個彎，反而衝著鬼子的佔領區方向狂奔而去……
小豆子沒感受到半點顛簸，她用小手扒著黎葉胸口裹著她的大衣，在解開一顆釦子的衣領口處，把一張小臉蛋藏在後面，感興趣地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一路極速倒退的風景，很是感覺新奇。但是沿途始終有不盡的樹木山石，她的興致也最終沒能維持多久，吃飽後再經摺騰，便無聊地直打哈欠，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貼著黎葉胸口，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有著無邊的安全感……
她再次醒來，已經天黑，身處在一個簡易帳篷內，烤著篝火，上面的兩支大蹄膀已經烤成金黃的油亮色，一股子濃郁的肉香味，勾得她的饞蟲都快從肚子裡跑出來。
“醒啦，來擦擦臉。”
黎葉幫助她洗漱後，便清潔一番她的專屬餐具，用匕首將肉香四溢的野豬腿，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肉，盛在盤子裡，一塊一塊地小口餵給她吃，等她吃飽後，他才吃掉剩下的肉……
“叔兒，這就是大雞腿麼！太好吃啦。”
小丫頭從木板牀上蹦了下來，用小手量著野豬腿骨的尺寸，驚奇不已。立即便逗樂了黎葉。
“大雞腿？噗嗤，還真不是。”
黎葉差點噎住，幾口吞完最後一點肉，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水後，擦擦油膩的嘴角，給小丫頭普及小動物的小常識來……
小孩子這個年歲是求知慾很強的時間段，大人看著小傢伙可愛，隨意糊弄逗悶子，卻很可能會造成小孩子的認知矛盾，對她的心智成長都會有一定影響，不可亂來。
由此可見，黎葉即便不是真當成自家小小兒媳來對待，也是當成系統關聯在一起的同類小輩在看，他們之間因爲次級子系統，已經有著深不可知的親密關係，甚比父女。
輾轉來到吳城，這裡復又被鬼子佔據。
這個結果黎葉早知道，應該說是何承英、崔明勇、胡永彪等人主動退到了更利於根據地勢力發展的鄱陽湖上，這處三面水域的城鎮，畢竟是鬼子的心尖肉，沒有黎葉這等強人存在，還怎麼幾人敢說鎮得住鬼子不來覬覦。
黎葉是故地重遊，他便不是想要藉助何承英她們的力量，畢竟他身後還隱隱綴著不少敵人，兜了個大圈子，才甩開那些陰魂不散的傢伙們，可不是爲了將麻煩帶給這邊根據地的同志們的。
他主要是爲了這裡的便利水運碼頭。
“黎爺？！”
吳城子弟，當初跟著黎葉打仗、和鬼子血站的，不僅僅只是一兩個本地大家族而已。被人認出，黎葉也不奇怪，他本就不想隱瞞自己在吳城出現的行蹤。
“幸會啊，現在過得可好？”
黎葉笑著露出善意。
“還，還好，謝謝黎爺關心，我，我們都，想著您再來帶我們趕走小鬼子的。”
本就黑瘦的漢子，把一張苦瓜臉都快皺巴得榨出苦瓜汁了，他的眼睛裡明顯帶著深深的悔意。早知道，當做不認識啊，鬼迷心竅啦，這麼個狠人，哪次出現，不是把吳城搞得天翻地覆的？他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幾個嘴巴子。
“喲，混得不錯，警備隊還是治安隊？隊長啊。”
黎葉一說，對方的面色愈發悽苦。
“您，您可就別、別再跟小的逗樂子啦。都是混口飯吃，鬼子可不把咱們當人看啊，黎爺……”
這傢伙，黎葉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聽著他的碎碎念“告狀”，黎葉只是笑了笑，他並不是來攪動吳城百姓安寧生活的。
……
這保安隊長鬍長貴的刻意巴結下，黎葉住進了吳城最好的旅館，安排老闆娘親自服侍小丫頭洗漱後，再美美地享用一份上好席面大餐，等黎葉和那個鬧騰的小祖宗睡下了，胡隊長才總算是安了心。
歇息了一晚，天剛亮，黎葉便牽著馬出了門，倔強的小丫頭這一大清早便跟戰馬槓上了，她硬是要自己個兒牽一匹馬，黎葉也隨她。
“黎爺，您、您要的船，小的給您弄到了，就在碼頭，我，我……給您帶路。”
胡長貴不敢輕信，這個殺神他得親眼看著他上船離開，那他的心真的踏實。
“行，謝啦。代我向你家老爺子問好。”
眼見著黎葉真的牽著馬上了船，胡長貴一顆心在落了地，趕緊殷勤地奉上最好的豆糧飼料，看著兩匹馬上了船，就覺著親切啊，他親爹都沒這麼伺候過。
“一定，一定，您有心啦。一路順風啊，黎爺。”
胡長貴這回的笑容是真心舒展的。
“叔兒，這裡真好玩，要不咱們住幾天再走唄？”
小丫頭是北方旱系一族，天生對水有種畏懼，她說的吳城好玩，多是藉口。
“小姑奶奶，您還是走吧。放過咱吳城百姓，可好？”
胡長貴差點哭出來。一臉糾結，他卻不敢開口啊，一旦招惹上殺神，時間久了他可是兜不住，到時戰亂再起，他好不容易安穩的小日子……可不想再折騰啦！
“咱們不是坐過船麼？過段時間，到九江之前，叔叔再給你換成大船。老大的鐵傢伙，你指定喜歡。到時在大船上，還可以看見廬山，很大的山脈，我們在哪裡可以再打獵哦。”
黎葉笑著朝胡長貴揮揮手，安撫小丫頭的話中，泄露了不少行程安排。
看了看漸漸遠離、還依舊懵懂呆滯的胡長貴，黎葉嘴角微微上揚：“就看你能否將那些傢伙給我引來，可別白費我這麼些時間和心思啊。”
只是出了湖口，黎葉便不想繼續這樣緩慢的劃船龜速，他赫然召喚出炮艦之小炮艇。
“咦？”
小丫頭有種看到同類的歡喜，原來叔兒也能像她一般有神奇的能力，年幼懵懂的她，還不清楚這個能力是怎樣非人的存在，而她的次級子系統，還未徹底開發出完整威能。
黎葉也稍微有些遺憾，要是他和她，兩大炮兵系統宿主連手，對付後面死纏的追兵，那……有樂子可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