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東門，一個保安團軍官迎了上來，柳天舒仔細一看，正是那天在城門處盤查自己一行的年輕軍官。
那軍官看到走近的譚六一行，立即認出是那天進城的逃難商人，當時他還收了不少大洋，這時臉上就露出笑意。
“你們誰是領頭的？”
譚六迎了上去拱了拱手答道：“長官好，我是留谷縣抗日救國自衛隊中隊長譚威成，我們奉命前來配合貴軍防守東門，請長官指示。”
那軍官的眼光從譚六臉上掃過，口裡說道：“我認識你，我是保安團二營一連三排長鄭勇，你們跟我來。”
鄭勇將譚六一行帶到東門城下一個院子裡，對譚六說道：“譚隊長，你們先在這裡休息，等會我會派人送來武器和彈藥，另外，縣政府配給我們的五十個青壯馬上就到，你們帶著他們修一下城防工事。”
說完，鄭勇轉身向外走去。
柳天舒看到衆人開始進屋後，就站在院子裡打量著周圍的情形。
這個院子緊挨著縣城東邊的門洞，幾個沙袋建成的街壘分散在城門附近，旁邊有階梯可以走上厚重的城牆，城牆上隱約可見不少士兵來回走動。
只是城牆上的具體防禦，他沒有得到允許，不能擅自上去，自然無法看到。
正在他一邊觀察一邊思索時，就聽到城牆上傳來一陣喊聲，然後就有幾個士兵急急地跑去打開了城門。
緊接著，就有三十多個渾身硝煙和血跡的軍人從城門處進來，同行的還有二十個歪戴著帽子的警察。
這些人進了城後，立即向城中走去，柳天舒只聽到不遠處的士兵小聲說道：“沒想到一營被打得這樣慘，兩百多條漢子，就剩這麼點了。”
“唉，你說就憑我們手裡這點破銅爛鐵，哪裡是小鬼子的對手，看來這次懸了。”另一個士兵低聲嘟噥。
隨後，就見一個老頭聲音響起：“你們嘀咕什麼，是不是嫌命長？不想活了？”
那兩個士兵聽到這話，立即閉嘴，只是埋頭擦槍。
這下柳天舒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防守東山陣地的保安團一營已被小鬼子擊潰，難怪城外的槍聲漸漸停歇。
一營被打垮，齊富友的保安團兵力銳減三分之一，接下來絕對是一場惡戰。
果然，一個小時後，隨著一陣陣喊聲響起，整個東門防線立即變得緊張起來，無數的士兵提著槍開始跑來跑去。
這個時候，分發給他們的槍支彈藥也送來了。
柳天舒手裡拿著一支連膛線都磨平的老套筒，想到口袋裡揣著的八發子彈，臉上露出苦笑。
劉遠才縣長爲了守城，這次算是把縣政府的所有家底全都掏出來了，不過，這武器彈藥還是不怎麼夠用，這不，他們這個中隊，僅分得了十二條步槍，其中就有五支是老套筒，另外七支，都是漢陽造。
所幸他們這個中隊所有人員，都是來自蔣家和柳家幾家的護院家丁之類，當然也有主家的直系男丁，這些人原本大部分就配有槍支，這次分到十二條步槍，也算將這個中隊所有人員武裝起來。
柳天舒雖然也有手槍，但看到剩下的那支老套筒沒人要，乾脆撿了起來。
小鬼子一攻城，形勢發展就變得無法預測，他的手槍彈已經不多了，能夠節省一點是一點。
隨著氣氛越來越緊張，鄭勇帶著兩個士兵跑了過來，跟著他們身後的，卻是幾十個穿著百姓衣服的青壯男丁，他一看到譚六，就直接喊道：“譚隊長，小鬼子已到城下了，你立即帶著你的人，和他們一道將這些沙袋送到城牆下。”
“好的。”譚六這時也不客氣，乾脆應了一聲後，大手一揮，讓柳建光和柳天舒各自帶著人，將那些青壯男丁分成兩撥，跑到城牆下，裝沙的裝沙，扛沙袋的扛沙袋，朝著城牆迅速跑去。
柳天舒讓石強留在下面指揮裝沙，自己將步槍往肩上一套，抓起一個袋子，就往城牆上跑去。
到了城牆上，他才發現這城牆寬約五米，垛口的擋牆高約一米五，不少士兵正在垛口處加固射擊工事，城牆每隔二十來米，有一個角樓，厚重的牆體中間有不小掏空的射擊孔。
不過，連扛了幾隻袋子後，他發現城牆上的士兵雖然緊張地做著迎戰的準備，可手裡的武器卻全是輕武器，整個東門除了一挺重機槍被佈置在最重要的位置，其餘就只有三挺輕機槍，至於迫擊炮之類，卻是一門也沒看見。
好在保安團的士兵看樣子士氣還不錯，有個老兵斜靠在沙袋上抽菸，看見柳天舒過來，還遞了一支給他。
柳天舒接過煙來，就著那老兵的火點燃，深吸了一口，有些擔憂地問道：“這位老哥，你說小鬼子會攻城嗎？”
那老兵看了柳天舒一眼，吐了一個菸圈說道：“來不來都沒關係，來老子就****孃的，要是能拉兩個鬼子墊背，老子就是死了也值了。”
老兵那滿不在乎的話，讓柳天舒心裡一震，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是啊，事到臨頭有什麼好想的，小鬼子敢來攻城，打就是了，自己又不是沒打過鬼子。至於以後會怎麼發展，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自己盡力就行。
想通這點，柳天舒立即有種恍然頓悟的感覺，他走下城牆，隨即又將一箱手榴彈送上了城牆。
中午時候，日軍小島大隊終於完成了對留谷縣的包圍，小島站在縣城東邊的小山頭上，舉著望遠鏡觀察著遠處的留谷縣城，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
留谷縣城是冀西有名的古城，而且保存著十分完整的城牆，他透過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城牆上有許多忙碌的身影。
看樣子，對面的中國人想要憑藉堅固的城牆死守。想到這裡，他心裡泛過一絲冷笑，轉身對跟在一邊的翻譯官說道：“林桑，立即將勸降書送進城去，要求劉遠才必須在兩個小時內打開城門向大日本皇軍投誠，否則，大日本皇軍將用炮火讓他嚐嚐與皇軍作對的下場。”
“哈依，小的這就去辦。”那翻譯官點頭哈腰地答道，隨後，就在幾個日本兵的保護下，舉著白旗，向城下走去。
小島看到那翻譯官遠去，這纔將目光收回，轉身走進了不遠處的指揮所。
吉野看到大隊長進來，立即躬身站起，不解地問道：“大隊長閣下，只要你一聲令下，我一個衝鋒就可以攻下留谷縣城，何必多費口舌，去勸說這些懦弱的支那人？”
“不，吉野君，你不懂，留谷縣城是一座美麗而古老的縣城，那裡的一草一木，都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你看，那城牆多麼美啊，再說，兵不血刃纔是最高的戰爭境界。”小島搖了搖頭說道。
小島在進入部隊以前，是東京大學歷史系的博士研究生，研究的就是中國的歷史，可惜九一八事變之後，他就應徵進入軍界。
雖然自從進入中國後，他歷經戰事，但骨子裡還是對歷史文化有一種天然的喜愛。
吉野聽到大隊長如此說，臉上露出不理解的神色，不過卻不再爭論。
那翻譯官和幾個日本兵並沒能進城，其勸降書被守城的士兵接過後，很快送到了營長齊家強的手裡，齊家強看後，拿著勸降書飛快跑向齊富友的指揮所。
齊富友其時正與嚴國業商量守城事宜，看到齊家強跑進來，頓時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齊家強並不在意，而是急急地喊道：“團長，小日本讓人送來了勸降書。”說罷，將勸降書遞給齊富友。
齊富友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如果歸順皇軍，皇軍將保證全城人民的安全，同時會對相關人員給予重賞並委以重任，如果敢違抗皇軍命令，則一旦攻城之後，必將血洗縣城。
勸降書裡充滿赤裸裸的恐嚇和威脅，齊富友看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過了半晌，這纔有氣無力地說道：“來人，將勸降書送給劉縣長。”
日本人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一邊是抵抗換來玉石俱焚，一邊是投誠換來榮花富貴。兩種念頭在齊富友的腦海裡不斷迴響。
不過，他知道，劉遠才那個書呆子，鐵定會選擇抵抗到底。
將那勸降書送給劉遠才後，齊富友的指揮所立即陷入了沉寂。
嚴國業看到陷入沉思的齊富友，小心地問道：“團座，你認爲劉縣長會如何決定？”
“國業啊，你我兄弟多年，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齊富友眼光一閃，望著嚴國業說道。
嚴國業掃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齊家強，咬了咬牙說道：“團座，小鬼子在東山打死了我這麼多兄弟，這筆血債不能就這麼算了，只要我嚴國業有一口氣在，就一定不會放過小鬼子。”
齊富友聽到他這話，神色變幻了幾下說道：“國業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還是看看劉縣長會這怎麼說吧。對了，縣政府臨時組織了一支抗日救國自衛隊，大隊長是劉縣長，不過，你也知道，劉縣長哪會帶兵，我看還是你去協助他吧。”
嚴國業聽到這話，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