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歡喜想了想,打量著他得意的表情,試探的問道,“你不會是想在煤炭上做啥文章吧?脫硫?”許懷義嘿嘿笑道,“我倒是想,但脫硫太麻煩了,我人又不在京城,這事兒不好插手,指望書信來往指導(dǎo),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他邊說邊搖頭,“以後倒是可行,眼下行不通。”
顧歡喜好奇追問,“那不然呢?你還能整啥麼蛾子去搶孟家的風(fēng)頭?人家風(fēng)頭正盛,小打小鬧可掀不起風(fēng)浪?!?
許懷義衝她眨眨眼,“你莫是忘了咱們小時候用啥取暖了?”
顧歡喜愣了下,還沒出聲,就聽他繼續(xù)道,“六七十年代,住筒子樓的工人,誰家沒一個?取暖做飯兩不誤,鐵皮箍的,老稀罕了……”
顧歡喜恍然“喔”了聲,眼睛亮起來,“你是想做蜂窩煤爐子???”
許懷義糾正,“準確的說是,重點做蜂窩煤,爐子嘛,是順帶著的?!?
“嗯?”
“這是古代啊,媳婦兒,鐵皮箍爐子貴著呢,做出來,只能賣給達官貴人和商賈富戶,可這些人還是習(xí)慣燒木炭居多,所以受衆(zhòng)羣體很小,至於尋常百姓們,可以在家裡用土坯磚塊盤一個,經(jīng)濟又實惠,還不耽誤使用?!?
“喔,所以,蜂窩煤的客戶羣體也是尋常百姓了?”
“嗯,擱在往常,煤炭比木炭的價格也貴不少,千里迢迢運到京城來,幾乎都是朝廷徵用,但今年情況特殊,一來是遇上雪災(zāi),木炭不夠燒了,必須有替代品,二嘛,就是孟家上交了一座礦山,幸運的是,這礦山還在京城附近,運輸成本低,儲藏量又豐富,價格應(yīng)該會便宜些,而我們用淘汰的那些煤灰,再攪拌上黃泥來做蜂窩煤,成本能壓縮的更低,你說,屆時,百姓們會不會買?”
顧歡喜點點頭,“豈止會買,說不準還會瘋搶,不說價格低於木炭,哪怕根木炭的價格持平,百姓們在瞭解到蜂窩煤的好處後,也會優(yōu)先選擇它?!?
畢竟,和木炭相比,蜂窩煤的優(yōu)勢很明顯,取暖效果更好,燃燒時間更長,使用也非常方便,還能順帶著做飯,若是節(jié)省著用,只需將爐子的通風(fēng)口關(guān)上就好,如此,一個蜂窩煤能用好幾個時辰。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容易中毒,所以用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屋裡不能是密閉環(huán)境。
許懷義撫掌笑道,“所以,你說,這主意是不是不餿?”
顧歡喜打趣,“嗯,確實不餿,還挺香的。”
“嘿嘿,一旦辦成,能不能搶了孟家的風(fēng)頭?”
“嗯,能搶一點吧,主要是能狠狠膈應(yīng)到他們。”
“那這事兒,就辛苦媳婦兒你去辦了,我實在鞭長莫及?!?
“行,回頭我跟蘇喆談去,你安心打仗就好,也提防暗箭傷人?!?
許懷義閃身出去前,又忍不住提醒一句,“媳婦兒,一定要注意控制成本,價格別高了啊,不然百姓買不起,咱們的打算就落空了。”
顧歡喜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是你的打算落空了吧?”
別以爲她不知道他在打啥注意,想出蜂窩煤來,壓根不是爲了圖掙錢,膈應(yīng)孟家只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是想幫著百姓度過這次難關(guān)。
“哼,就顯得你良善慈悲,我就是見錢眼開了?”
“嘻嘻,當然不是,我媳婦兒是活菩薩,救苦救難的……”
“滾吧!”
把他攆走後,顧歡喜仔細思量了下這事兒的可行性,以及後續(xù)得各種安排,至於成本的核算,她就得問蘇喆了,牽扯到煤灰的採購和價格,還有製作和銷售問題,但凡有一點出入,都會影響到蜂窩煤的售價高低。
就是不知道蘇喆願不願意壓縮利潤,來做這樁善事了。
翌日,吃過飯後,顧歡喜目送著韓鈞趕著馬車離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得見了蘇喆親自商談纔好,這樁生意牽扯的較多,靠傳話,她怕傳不明白。
不過,爲了避嫌,她讓人邀請得是蘇喆的媳婦兒趙悅。
蘇喆是順帶著來的,見面敘話,也沒安排在屋裡,而是在梅園,眼下梅園的花提早開了,嬌豔的花瓣上落了一層晶瑩剔透的白雪,暗香浮動,美不勝收,正是賞花的好時節(jié)。
園子裡有亭子,四周掛了半截簾子,多少能擋下風(fēng)雪,又不妨礙觀看景色,最重要的,如此,裡面的人做什麼一目瞭然,算是盡到避嫌的功能了。
顧歡喜讓人在幾個方位都安置了炭盆,椅子上鋪了厚厚的墊子,又各自裹著羽絨披風(fēng),手裡還捧著精巧的暖爐,如此裝備齊全,倒也不冷了。
寒暄幾句後,進入正題,顧歡喜張嘴,才說要商量一樁新生意,趙悅便慌忙起身,找了個要去更衣的理由離開。
蘇喆沒說什麼,只吩咐丫鬟好生伺候著,別吹了寒氣。
倒是顧歡喜頗有點鬱悶,也尷尬,她並不介意趙悅留下啊,她說的又不是啥不能聽的秘密,何至於此?
她覺得趙悅過於小心翼翼了,想當初,趙悅可是低嫁進的蘇家,不說擺譜拿架子,趾高氣揚的,卻也沒必要這般避諱吧?倒像是有點怕蘇喆一樣。
蘇喆喝了口熱茶,態(tài)度十分恭謹?shù)慕忉專吧┓蛉瞬挥枚嘞?,拙荊只是恪守本分罷了,嫁進蘇家爲媳,皆不能插手蘇家的生意。”
就跟後宮不能幹政一個意思吧?顧歡喜好奇多問了句,“那蘇家子孫的岳家呢?”
蘇喆道,“也不能插手,但可以給予乾股?!?
喔,懂了,給錢可以,反正蘇家不缺銀子,還能借此更親密的捆綁兩架的關(guān)係,但不能摻合進蘇家的生意裡去,動搖蘇家的根基。
顧歡喜瞭然點了點頭,按下這個話題,說起正事來,“我最近琢磨了一樁買賣,你聽聽,看看能不能行……”
蘇喆挺直脊背,神情極爲認真,“嫂夫人,請說!”
顧歡喜遂將蜂窩煤的事兒說了一遍,怕他不明白,還特意畫了圖稿,儘量描述得詳細一些。
蘇喆一開始聽著雲(yún)山霧罩的,畢竟是新名詞,他腦子裡沒那個概念,但拿到圖稿,看了幾眼後,就琢磨出味來了,越看,眼睛越亮,等問清楚那蜂窩煤的優(yōu)劣後,更是忍不住笑著稱讚,“這真稱得上是一取暖寶物了。”
顧歡喜道,“寶物有些誇張了,但對普通百姓而言,算得上是經(jīng)濟實惠的取暖神器了?!?
蘇喆興奮地撫掌,“嫂夫人說的極是,此物若成,可是能救百姓於嚴寒了,這可是天大的恩情?!薄皣乐亓?,略盡一點綿薄之力罷了,也是有孟家發(fā)現(xiàn)了煤礦在前,不然,想做這蜂窩煤,也沒條件,指望從遠處運輸,成本太高,百姓未必捨得買,那這蜂窩煤的意義可就不大了?!?
“嫂夫人說的對,如此說來,倒是要感謝孟家了。”
他這話的語氣,帶著幾分揶揄促狹,還有幸災(zāi)樂禍,都是人精,很快便想到這蜂窩煤一經(jīng)面世,必將搶奪孟家敬獻礦山的風(fēng)頭,畢竟,獻礦山,最大受益者是皇帝和朝廷,離著普通百姓的生活還很遠,但蜂窩煤推出後可就不一樣了,這東西接底氣,就是特意爲了百姓才探究的,百姓是最大獲利者,百姓基數(shù)大,他們想誇啥好,很快就能宣揚的人盡皆知。
若是再運作得當,孟家的那座礦山,很可能就是爲顧家做了嫁衣。
但顧歡喜並不想鬧到那一步,免得再刺激的孟瑤又出啥大招,許懷義沒平安回來之前,還是少惹那位發(fā)瘋吧。
“這事兒,就辛苦你了,懷義不在家,我又不好拋頭露面……”
“嫂夫人說的哪裡話?是小弟要多謝嫂夫人肯給我這個出力的機會,這事一旦做成,於我而言,可是非常有分量的籌碼,能助我在蘇家擁有更多的話語權(quán),真真是求之不得!”
倆人相互客套一番,事情大體定了下來,契約還沒簽,這倒是不急,主要是這樁生意前期工作比較瑣碎,需要多方面準備,都梳理清楚後,再談其他也不遲。
蘇喆拿著圖稿,迫不及待的告辭離開,去安排各項工作了。
趙悅沒跟著一起走,顧歡喜留她吃了午飯,才送她出門。
做戲嘛,就得有始有終做全套纔好,省的再有人拿她和蘇喆做文章。
蘇喆效率很高,大約也是覺得這事兒非常有意義,所以幹勁十足,只用了三天,就再次登門了。
許是太激動了,都顧不上避嫌,他一個人來的,身後跟著幾輛馬車,進了院子,找了處空地,把東西小心翼翼的搬運下來。
顧歡喜帶著貼身丫鬟,還把韓鈞和扈英傑都叫上了,一起去看的,看到空地上擺著的那一個個新出爐的蜂窩煤時,恍惚還覺得自己又穿回到了六七十年代。
除了蜂窩煤,還有十來個爐子,有根據(jù)她畫的尺寸定做的普通版,也有更精緻小巧些的,鐵皮的,黃銅的,都有,製作蜂窩煤的傢伙事也有,跟她說的一個樣兒,除此外,還有火鉗子,掏火鉤子等,裝備很齊全。
其他人都不曾見過這些東西,圍著看個新鮮。
蘇喆略微緊張的問,“嫂夫人,您覺得如何?做的可有走樣?”
顧歡喜由衷讚道,“非常好,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這些東西的出處,她早就安排好了,還是推給原主過世的父親,她只是聽父親描述過,纔有了這想法。
蘇喆鬆了口氣,很是高興的道,“能讓嫂夫人滿意,這些天的工夫總算沒白費……”
“辛苦了!”
“不辛苦,就是有些麻煩,一天不知道跑幾趟腿,嘴皮子都說幹了………”
“是煤灰那頭購買的不順暢?”
“還行吧,找了人,疏通了一下關(guān)係,煤灰不值錢,過去壓根沒人要,只是咱們要大量採購,對方纔拿捏起來,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兒了。”
“那價格?”
“已經(jīng)儘量壓到最低了……”
顧歡喜接過他遞來的紙張,上面詳細記錄著各種東西採購的成本價,場地和人工,也得覈算在內(nèi),最後報了個銷售價,利潤很少,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也是爲了掙點聲望和美名。
不過這價格,實在是很有優(yōu)勢了,遠比眼下得木炭要低。
“還得看看效果如何……”
光打價格戰(zhàn)也不行啊,質(zhì)量也得說得過去。
蘇喆趕忙讓下人來幫忙點爐子,先引著柴火,再放薄一點的木塊,等見燒的差不多時,用火鉗子夾著個蜂窩煤,小心翼翼的摞在上方。
這會兒是煙氣最大的時候,需得拿扇子在進風(fēng)口用力扇才行,大約一盞茶的工夫,煙氣便漸漸散去了,蜂窩煤底部明顯發(fā)了紅,這便意味著爐子點著了。
至於取暖效果,衆(zhòng)人皆走過去試了試,挨著近些,還是很暖和的,鐵皮導(dǎo)熱,燒的時間久了,手都沒法碰,完全可以充當一組暖氣片用了。
爐子上放了一壺水,沒多久,就能燒開,且在關(guān)閉進風(fēng)口後,蜂窩煤的燃燒速度明顯慢下來,爐子的溫度卻能一直持續(xù)下去。
“這,這算是成功了吧?”
“嗯,算,很成功,可以對外出售了,眼下正是好時機……”
這些天,又下了一場小雪,一天比一天冷,路上除了不得不去城門口領(lǐng)粥領(lǐng)藥的,幾乎見不到幾個行人,滴水成冰,出行跌倒摔傷的不計其數(shù),凍傷凍死的,也越來越多。
偏偏木炭的價格還是居高不下,且很難買到。
蜂窩煤出現(xiàn)的及時,正好能填補這個空白,必將引起轟動。
事實也證明,確實如此。
蘇喆深諳銷售套路,他在城門口擺了十幾個爐子,無償提供給那些去領(lǐng)救助的人取暖,見識到蜂窩煤使用方便和燃燒效果後,再一打聽價格,頓時個個都欣喜若狂。
這東西,他們也能用的起啊,東西廉價,取暖效果卻是槓槓的,爐子貴了點,但可以自己盤一個,如此,這個冬天就能熬過去了吧?
一傳十十傳百,口口相傳的宣傳效果,絲毫不亞於後世的廣告,沒多久,取暖神器的蜂窩煤就被百姓們瘋搶了,作坊裡一百多號人,加班加點的幹,都供應(yīng)不上人們的購買速度,由此可見,蜂窩煤的受歡迎程度。
蜂窩煤一下子火了,火爆程度,比孟家獻礦山的影響力可要大多了,如顧歡喜猜的那樣,孟家的風(fēng)頭被奪,風(fēng)光和熱鬧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