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塵在器道和丹道上的確都有所涉獵,但都止步於二品。
《塵中鏡》的全成就當中,關於這些主要副業的成就,只有收集類的,例如收集遊戲當中出現的72種丹藥和丹方,煉器方面,則只需要把等級刷到封頂,並且煉製一把箴品法器即可。
但玩家實際上有固定的路線,可獲取的法器圖紙也只有一張,最後只能照本宣科,煉出一個叫做“輪迴珠”的法器。
正是有這個法器,在原本的【六塵歸真】結局當中,玩家才能從輪迴當中歸來,在黃泉盡頭,與女主之一的蘇娜迦重逢。
而也唯有完成了這個結局,才能夠解鎖出煉器的這個最終成就。
要說實際水平,在器道,顧芳塵也就是二品,和他真正擅長的陣道沒得比。
畢竟在遊戲當中,陣道纔是真的吃香,用處比器道、丹道大得多。
更何況,還是鑄劍師這個細化分支……
他跟祖師奶說的那番話,純粹就是在吹逼,要是真的煉個高品的劍來,就直接露餡了。
因此,顧芳塵刻意選擇了只煉了一把四品的“碧月劍”。
一來他現在的身份背景,是雲遊在外,聽聞有“道種”降臨,纔過來瞅一眼的路人,身上沒帶什麼好材料,自然也做不出什麼高級的劍來。
再者,他身爲鑄劍師,得有點傲氣在身上,上來就被施清光拿劍指著,藏一點也是很正常的嘛。
四品的劍,在顧芳塵熟練精通的範圍當中,自然有一種舉重若輕的感覺,能夠側面體現一下自己的實力。
甚至還能夠讓祖師奶高估一點。
果不其然,施清光看著手上的劍,越看越是入神,從見獵心喜到愛不釋手。
在她看來,這鑄劍的方法思路,竟然和自己不謀而合!
而且,她近來煩惱的一些瓶頸,在這把劍上,竟完美地一一對應,得到了解決方法!
——這當然也不是巧合,而是顧芳塵故意爲之。
方纔他走進來,看到如傳言當中一樣滿地的斷劍,就知道祖師奶這會兒一定是遇到了難題。
他進來的時候,便以神識掃了一眼,粗略觀察這些斷劍上的問題,便全都瞭然於心了。
因而在選擇劍的品類時,也考慮了進去。
這“碧月劍”的品級雖然不高,卻正好在煉製手法上,能夠覆蓋住這些斷劍上所遇到的大部分問題,將其完美解決。
也不知曉,究竟是經過了劍閣數千年精煉改造的結果,還是祖師奶當初自己想通了,流傳給後世。
總而言之,如今被顧芳塵拿來借花獻佛了。
施清光又不知道他是從後世來的,掏了她自己徒子徒孫的東西,反過來給自己。
此時此刻,她看手裡的劍,就像是聽到了高山流水,轉過頭看顧芳塵,眼睛亮閃閃的,就像是伯牙看子期。
她作爲一個鑄劍師,手法這種東西是否成體系,是不是按照一個成形的思路在鑄劍,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而顧芳塵方纔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一點點進行的全過程。
動作非常熟練,可見他甚至是經常這麼做。
而他鑄劍的手法,卻好像是與她一脈相承一般,如果不是施清光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顧芳塵,她都要以爲,這傢伙是她素未謀面的師父了。
雖然施清光壓根沒有師父……
但顧芳塵在這條道路上,卻明顯比她走得更遠。
施清光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手裡的劍,只覺得心頭無可言說的震撼,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巧合?
志同而道合,因而道路相同,一定是先有精神上的共鳴。
施清光轉動劍鋒,看到光滑的劍身上,展現出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自己眼中的驚豔。
這把劍好像映照出了另外一個自己。
鑄劍之人,也會與自己是知音嗎?
顧芳塵看著施清光的表情,暗笑一聲,知道穩了,道:
“姑奶奶覺得如何?”
施清光回過神來,一轉頭,就對上了顧芳塵笑瞇瞇的表情,再配上一張清俊面孔,一看就是輕浮之人,再往下一看,則是寫著“人有所操”的扇子。
話倒是好話,可那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難看得很。
嘴裡也沒個把門,毫無強者尊嚴,對著她“姑奶奶”“姑奶奶”地叫……
少女霎時把小臉一垮。
她的知音道友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傢伙?
施清光生性如鳳凰,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鑄劍亦需心誠,每一分每一寸都要追求極致。
換而言之,就是個極端的完美主義者。
自打開始修道,就立志成爲天下第一,用心至真至誠。
平生最討厭的,便是散漫、輕浮、怠惰、不求上進之人。
因而她一出山,就要一鳴驚人。
在這西南劍修聚集之地,立下“天下第一”的牌匾當擂臺,將那些劍修盡數吸引過來挑戰她。
但沒想到,盡是一些沽名釣譽、華而不實之輩!
這三個月來,前來挑戰的劍修,沒有一個人能在她手上撐過一招!
而到了後來,甚至都沒有人敢過來了,對外卻偏偏要說些什麼“自己是前輩,如何能夠以大欺小,欺負一個小輩,且讓她與年輕一輩玩鬧去吧”之類的屁話……
施清光因此氣悶不已。
見到顧芳塵之時,她言語不善,便是因爲這個原因。
但沒想到,陰差陽錯,顧芳塵這個不是劍修的傢伙,卻成了三個月以來,唯一一個借住她一招的人。
這足以證明顧芳塵的實力。
否則,她可不會輕易就讓人進來,拿自己的劍爐煉劍。
只是沒有想到,這傢伙竟然還能給自己一個驚喜……
可、可是自己的知音道友,怎麼也該和自己像點吧?起碼性格上,得正經一點。
怎麼就跟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似的……
少女心裡是鬱悶又委屈。
她氣鼓鼓地把手裡的劍遞給了顧芳塵,道:
“很好,太好了,你這把劍解決了我這三個月所遇到的問題,我不如你。”
顧芳塵:“?”
明明嘴裡都是誇的,怎麼表現得那麼生氣……
顧芳塵眨了眨眼,即便他也算是情場來去自如的高手了,還是有點摸不透祖師奶的想法。
但他看出來了,祖師奶的確是待人以誠的性子,雖然自己生氣了,但也不會遷怒於別人。
只會自己生悶氣罷了。
他想了想,道:
“其實我也只在這個品級的劍上,纔能有這樣完美的發揮,若是再高一些,就差了火候了。”
施清光聽他這麼說,卻覺得他在哄自己,板著臉道:
“你莫不是覺得我年紀小,就受不了打擊?我不是因爲這個生氣的。”
“那是因爲什麼?”
施清光將頭一轉:
“反正和你沒有關係。”
那就是和我大有關係了!
顧芳塵眨了眨眼睛,繞了過去,祖師奶板著臉不動了,他道:
“我說的是真的,否則我又何必找人請教呢姑奶奶……”施清光柳眉微蹙,又生氣道:
“不準叫我姑奶奶!我今年才十四!”
嘶……
十四歲的“得道者”,也就是一品啊!
顧芳塵心裡都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我知道“洪爐大世”很誇張,但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但想了想,這會兒成爲一品好像也沒有什麼前置條件,實際上,只需要得到“道種”,並且取得認可就行了。
假如有人生下來就能拿到“道種”,那就是天生的一品了。
好像也不算很誇張。
顧芳塵自然是順毛哄,從善如流:
“那我該怎麼稱呼好?”
施清光被這麼一問,也陷入了沉思,而後反問道:
“我之前問你叫什麼名字,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在下顧芳塵,只是一介籍籍無名的散修。”
施清光聞言,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問道:
“你多大了?”
顧芳塵有些疑惑,祖師奶問這個做什麼,但這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問題,便如實道:
“十九吧。”
既然現代所謂前世,有可能是幻夢一場,那麼他實際上的年齡,應該也要以這具肉身來算。
自然就是十九歲。
“哦,那好像還能說得通……”
施清光低頭想了想,然後擡起頭來,目光灼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顧芳塵眉心一跳,心頭忽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施清光脆生生地道:
“那你當我師父吧!”
顧芳塵:“……嘎?”
他睜大了眼睛,沒想到祖師奶小時候,當真是個人物。
這才見面,就要拜他爲師了!
顧芳塵汗顏。
雖然寧送君並沒能真正收他爲徒,但是爲了進禁地,他冒充了真傳弟子身份,也是當過劍閣弟子的。
實際上,他也算是祖師奶麾下的徒子徒孫之一。
祖師奶要是拜他爲師,那輩分不是亂套了?
到時候便宜舅舅該叫他什麼?太師祖?
顧芳塵連忙半蹲下來,按住小號祖師奶的肩膀,道:
“姑奶奶,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施清光眉毛都豎起來了:
“都說過不要叫我姑奶奶了!”
“好好好,那我叫你什麼?”
少女一挺胸脯,有一種解決了一樁人生大事的感覺,十分暢快:
“我叫你師父,你自然叫我徒兒了。”
這傢伙實在是太輕浮了,當她的知音道友肯定是不行的,太丟人了,但是當師父似乎還行。
先賢有言,正所謂求道有先後……弟子不必不如師……
反正師父爛,並不妨礙弟子的優秀。
“你當我鑄劍術的師父,我拜你爲師。”
“如此一來,你我師徒二人,自然可以互相切磋指教鑄劍之道。”
施清光擡起頭,振振有詞,對上了顧芳塵的目光:
“你不想嗎?”
“想……太想了。”
顧芳塵現在扮演著一個因爲求道心切才誤入劍閣的路人,自然不可能回答不想。
他扶額,忍不住道:
“但這也太草率了……”
施清光輕盈一躍,坐到了鑄劍爐上,搖晃著雪白柔嫩的兩隻小腳,睜大了眼睛:
“這有什麼草率的?難道你覺得缺了拜師禮?那我等下給你補一個。”
“你鑄劍比我強,我拜你爲師,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顧芳塵對於這說辭不置可否,不過這也算是和祖師奶拉近關係的第一步了。
他走過去,道:
“我是說,你我才見面不到一天時間,你又怎知我人品好壞,萬一我是個壞人呢?”
施清光動作一頓,低下頭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哼了一聲,道:
“不可能。”
“你的法相來自香火,由衆生願力所凝結,衆生眼中,你是什麼樣,法相便是什麼樣子。”
“若你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王,法相就該青面獠牙,惡念叢生。”
“但你的法相,慈悲莊嚴,必是正道。”
顧芳塵挑了挑眉,而後一笑:
“倒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看來祖師奶即便年紀小,卻也不傻。
不過也仍是聰明得有限……信仰這種東西,是可以依靠欺騙和誘導得來的。
顧芳塵所創造的“神蹟”,大部分也是爲了製造輿論,再借由三國原本的信仰,來了一次移花接木。
說他正道,的確是錯得很徹底。
不過,祖師奶願意相信,那就相信吧……
後世的她還追殺自己呢,結果這會兒卻要拜他爲師了,顧芳塵心想,這可是你自己找的。
他攤了攤手,打趣道:
“徒兒慧眼如炬,可師父我還不瞭解自己的弟子呢,不如與師父聊一聊?”
施清光見他並不抗拒,暗暗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她之所以要拜師,也是想將顧芳塵留在自己身邊,讓自己好好地將其“改造”一番。
否則等自己名滿天下,這知音道友出去逛一圈,誰都看得出來他和自己的“道”何其相似,到時候,名聲被拖累的是自己!
別人怕不是要以爲,自己也是這般輕浮之人,絕對是萬萬不行的!
施清光哼了一聲,在那劍爐上站起來,迎風而立,青裙飄揚,擡頭道:
“我自幼習劍,生來得‘劍’之大道,要做天下第一的劍修。”
“然後呢?”
“然後——”
施清光透過遠方的天光,似乎看到了那座宏大皇城,目光冰冷至極,森然道:
“我要殺了李戡。”
顧芳塵聞言霎時瞳孔緊縮,看著她,心中一凜,暗道:
“原來‘兵仙’李戡,是她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