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塵離開之後,溫三摸了摸懷裡的“金母珠”,仍有一種如夢初醒一般恍惚。
他下意識將珠子又拿出來看了又看,擦了又擦,如金似玉的獨特材質散發出人間難有特殊光芒,才讓他驚覺這的確是凡人不可能見到的寶物。
“哎呦!”
溫三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銳的刺痛如此鮮明,終於驅散了那種不真實感。
“不是做夢!哈哈哈哈我不是在做夢!”
溫三心中狂喜,止不住地咧開嘴巴,但他還記得方纔險些被那老道打死的驚險恐懼。
若非仙人早有預料,他這寶貝還沒焐熱,恐怕就被人一掌拍碎了腦瓜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即便他是個漁夫,心中也清楚得很。
不過這麼看來,仙人之所以出手如此大方,給他這個寶物,只怕也是提前補償了拿他當誘餌的風險。
溫三嚥了口唾沫,想到那年輕面善的仙人,行事竟也比那看似陰狠的老道更加周密果決,仙人的世界,當真是危機四伏。
這當修行者的好處他還沒體會過,卻先體會到了其中危險。
溫三面色陰晴不定,心中不免產生了一絲猶豫。
但想到那些每日在天上高來高去的仙人們,他卑躬屈膝,以幾條魚換些微銀錢的日子,便又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走進船內,直接解開了系在岸邊的繩子,將船篙一撐,便趁著夜色走水路離開了白馬寺。
白馬寺旁邊這湖水連著旁邊的水系,若順著水流,一日可行千里,已是他最快離開的方法。
今晚仙人與那老道爭鬥,不知道白馬寺內有沒有人注意到。
若是有人察覺到什麼,尋到他溫三頭上來,他懷揣重寶立即就會被發現。
因而,他必須儘快離開。
短時間內,一個凡人漁夫的消失,應當不會引起注意。
“小老兒孤家寡人,無兒無女,無牽無掛,若是錯過了這機緣,最幸運不過再活幾年之後默默無聞老死,何不搏一搏?”
溫三看著盪漾開的水波當中,映照出的天上明月,深吸一口氣,緊握著手裡的珠子,眼神有了些許變化。
“依靠這寶貝,我這糟老頭子,說不準也有一天,能像那些仙人一般手眼通天?”
溫三眼神炙熱,便想要試驗一番這珠子的功效,忽然目光一瞥,看到船上不知何時落了一根折斷的蘆葦。
溫三愣了愣,而後想起來,方纔仙人與那老道交談時折了根蘆葦在手上把玩,之後便扔在了一邊。
他心裡一緊,警覺這蘆葦是否會因爲沾染了仙人氣息而暴露自身位置,便伸手撿起來準備扔進水中,讓它順流飄蕩。
但甫一觸手,溫三便感覺到不對勁。
“這……這蘆葦……怎的是這種觸感?”
他一臉茫然,將其撿起來,拿在手裡仔細觀察。
只見那蘆葦已經變了個模樣,硬邦邦,光滑的表面還能夠反射月光,其材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又有韌性。
溫三試著用力掰了掰,發現竟然可以些微彎曲,用刀劃了劃,又能輕易劃出痕跡來。
真是奇怪……
“怪哉怪哉!”
溫三滿臉問號地看著手上這形似蘆葦,但又不像是他所見過的任何一種材質構成的東西。
只是在仙人手上把玩了一會兒,竟就變成了這般……
想必是仙人的什麼神通。
溫三不敢多探查,將其扔進了水中,看著水波滾滾,將其淹沒。
——倘若他是個現代人,就一定能夠一眼就看出來,這東西的名字,叫做塑料。
……
幾日之後。
顧芳塵與德元子一同抵達了西南地界。
如今的始古王朝雖然與大魏還是有些細微的差別,但大體上的區域劃分是一樣的。
西南同樣分爲四道,用劍的修士頗多,但因爲沒有爲首的第一大宗劍閣,尚未徹底形成那種劍修抱團的情況。
而此時的“劍閣”,僅僅是一個女劍仙佔了個山頭,修成的小小樓閣而已。
顧芳塵一進入西南地界,就感受到了數道神識意圖從自己身上掃過,探查他的實力。
他瞇起眼睛,全部擋了回去。
遠方隱秘的各處,紛紛傳來了悶哼聲,乃至是慘叫聲,而後便再也沒有不識相的人敢來試探了。
就算不動用【解鈴人】的技能,以他的實力,碰不了“得道者”,但一品以下,不能說沒有對手,只能說有點無敵。
這些前來試探的意識當中,便有一個與德元子不相上下的二品,但在顧芳塵面前,根本不夠看的。
“嘿嘿,天音老太婆也有今天?!?
德元子馬上認出了那道神識的主人,幸災樂禍地嘲笑起來。
他常年隱藏實力,但各處行走,難免結仇。
只是對面往往沒把他當回事,才讓他屢屢能夠逃過一劫。
而他口中的“天音老太婆”,實則被稱作“天音仙子”,外表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但實際上的年紀,確實比德元子要大。
德元子大約三百歲,而這“天音仙子”則有七百歲。
理論上,德元子倒也可以化作年輕時的樣貌,不過他喜歡隱藏修爲,爲了讓敵人全面輕敵,便長期維持著猥瑣老道的模樣。
修行者如果不是爲了一些特殊目的,例如身爲門派師長,需要更加德高望重的形象,一般是不會將自己的樣貌往老了去變的,除非是壽元將盡沒有辦法維持住肉體生機了。
德元子往往以此麻痹對手,裝得年老體弱,修爲不濟,再趁其不備一擊擊殺。
至於這“天音仙子”,則是某次在秘境當中開大,她以琴音爲殺招,直接一個aoe,把正在與人鬥法的德元子也給波及了,險些莫名其妙喪命。
德元子自然是十分記仇,懷恨在心。
顧芳塵聽他說著,臉色忽然有些微妙,摸了摸下巴。
說來,國師大人五百歲,實際上別人提起來,也常常用“國師她老人家”這樣的稱呼。
以顧芳塵的年紀,其實應當是國師大人老牛吃嫩草,大車碾小馬……
“這西南地界,因爲‘道種’降臨,氣氛著實是劍拔弩張……前來爭搶的人多如牛毛,當真是熱鬧。”
德元子在旁邊嘀咕著,令顧芳塵回過神來。
他感應了一下附近的修士,多數在察覺到顧芳塵實力之後,便選擇了退卻,但因爲顧芳塵方纔的表現,又引來了許多修爲不低的修士的目光。
顧芳塵並未在意,德元子這傢伙作爲一個二品了都能隱藏住自己修爲的老茍逼,前來搶奪“道種”,自然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對這西南地界調查得清清楚楚。除了那前不久纔過來,而且身爲“得道者”的女劍仙,德元子也不甚清楚。
但德元子的確是有人脈的。
之前他想讓顧芳塵投鼠忌器所說的話還真是所言非虛,這老道五湖四海地雲遊,各地都有結交的朋友。
交情深淺不論,確實是到了哪裡都吃得開。
目前在西南地界的二品,以德元子的描述來看,都不是顧芳塵的對手。
不過,顧芳塵神武雙修的二品巔峰,也的確是不該有對手了。
不然的話,他不是白修了?
哪怕是遇上“得道者”,顧芳塵也不見得能敗。
以如今來看,所謂一品,實際上便是得到了某條大道,在道的盡頭,成就極致。
謝謙之所以能夠成就“萬古同天”大陣,多半也是因爲他在“文”道抵達了極致,其中也包括了言出法隨的神通。
利用這神通之力,佈下大陣,讓時光長河倒卷,形成循環。
顧芳塵此刻身上具備的兩個職業技能,他其實便感覺到,或許也是“道”的顯化。
但是他從來就沒有領悟過任何一條“道”,至今升級全靠作弊。
因而,這“道”不可能是外來的,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從“衡常道主”將他調換,以及投入到另外一個世界之前,他本身,就已經具備了這“道”。
這有可能,是唯一併非外來的“道”,而是這個世界自身的“道”——
“真”與“假”。
顧芳塵又覺得,或者可以稱呼二者爲“物質”以及“精神”。
簡而言之,顧芳塵在踏入“洪爐大世”之時,其實已經自動變成了一名“得道者”。
如今,哪怕是放眼整個“洪爐大世”,除了始古人皇蕭真武,其餘“得道者”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也是他並不著急去找始古人皇,或者說“衡常道主”的原因。
反正來都來了,又聽說了那位西南的“女劍仙”消息,自然是女劍仙優先級比較高。
“衡常道主”這老登,就先讓他等著吧……
德元子與顧芳塵先找了個地方歇腳順便打探消息。
而因爲那劍閣的女劍仙近來也是大熱門,不出幾個時辰,顧芳塵便得知了這位女劍仙的已知情報。
他心中懷著幾分期待,聽那德元子侃侃而談:
“這位女劍仙,乃是三個月前突然出現在西南的,她在一個沒甚名氣的小湖邊上,佔了座山,建立了這所謂的‘劍閣’,自詡劍中之仙,就在那‘劍閣’之中立了塊‘天下第一’的牌子。”
顧芳塵忽地眉頭一皺,感覺不太對勁。
雖然是“劍閣的女劍仙”,但光從這開頭的描述,就半點也不像是寧採庸了……
德元子接著道:
“這西南地界向來是劍修比較多,她自詡天下第一,肯定是大批的人不服氣,於是便上門挑戰,但迄今爲止,無一敗績,因而名氣也是逐漸大了起來?!?
“不過時間太短,西南之外的人還只知道多了個女劍仙,要不是因爲‘道種’突然落下,估計名氣還傳不出去?!?
顧芳塵奇怪地問道:
“她就成日裡單純立個牌子接挑戰?”
“那倒不是?!?
老道搖了搖頭:
“聽聞,這位女劍仙還是個鑄劍師,平日裡那劍閣裡爐火旺盛,裡頭地上似乎插滿了鍛造失敗的劍?!?
顧芳塵怔了怔,臉色有點古怪了起來。
這聽著,倒又像是某位姓祖的故人了……
顧芳塵扶額嘆了口氣,有點納悶。
應該不會吧?
那位姑奶奶是這個時代的人嗎?
“算了,不如親自去看一眼,屆時就知道了?!?
顧芳塵長出了一口氣。
他向德元子問明瞭劍閣所在方位,倒是發現,與後世劍閣所在的地方一模一樣,只是後來氣象巍峨的洞龍湖,如今還只是一個沒名氣的普通小湖。
旁邊的山倒是靈氣充裕,是個不錯的修煉道場。
女劍仙將此山佔住的時候,還趕走了幾個本地修士。
……
顧芳塵越聽越覺得不妙。
到了地方,他在湖邊落下,一眼便看到了山上的樓閣。
相比於後來劍閣的宏大,這山上被鬱鬱蔥蔥的樹林掩映的劍閣,的確就是一個精緻的小樓閣。
甚至,彷彿女兒家的閨閣一般,珠簾紗幔,以紅繩懸掛的風鈴,丁琳噹啷地在風裡響。
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風鈴,竟是以一把把的小劍串連而成。
且那些小劍,每一把都透出湛湛神光,全是不是凡品。
顧芳塵瞇起眼睛,目測,基本上都是金色品質,也就是“稀品”。
要是以玩家視角來看這風鈴,那壓根就是個超級大寶箱。
寶箱有了……那麼守衛著寶箱的boss呢?
顧芳塵擡起頭看去。
看到了樓閣上“天下第一”的牌匾,以及房頂上光著白皙腳丫,大喇喇站著的少女。
那少女一襲青色紗裙,黑髮如瀑,眼眸似星,對上了顧芳塵目光,便擡了擡細白的下巴,冷哼一聲道:
“我還以爲西南的劍修膽氣都死絕了,沒一個敢來與我相爭,總算沒叫我失望?!?
她雪白的玉足伸出來,一夾,一挑,一勾,將腳邊隨意擱著的一把長劍凌空翻了上來,握在手中。
劍鋒一轉,指向了下方的顧芳塵。
“我名施清光,天下第一的劍修?!?
“報上名來,無論勝敗,我都會記住你的名字?!?
少女看向那青年,卻見到了那張清俊面孔上,彷彿天塌了一般的表情。
施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