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照在大地上，卻沒帶來絲毫的溫暖，耀眼的陽光反倒透著一股冰冷，能冷到骨子裡。悠長的來河干枯，露出河牀下面摻著骨粉的黑淤泥。一條條曾經在水裡稱霸的王者，現在只留下破碎的軀體。

洶涌的大火已經熄滅，黑色的鐵茸木也被烤成焦糊色，地面上升騰的熱浪沒能給倖存者帶來絲毫的溫暖，反而是發自靈魂冰冷。

四面圍困的喪屍至少還有二十萬，烏泱泱的又圍上來。在它們身後跟著成羣結隊的進化喪屍，還有一雙雙眼睛血紅的進化犬。

站在城牆上華揚能感覺到搖搖欲墜，甚至從心底生出一絲大廈將傾的錯覺。雙手握緊長刀望著逐漸逼近的喪屍羣，有心呼喊咆哮，卻感覺喉嚨乾澀，煙熏火燎，連番呼吼後華揚居然失聲，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努力站穩卻軟在城垛上，華揚感覺到靈魂被抽離身軀，整個世界扭曲著模糊，就感覺耳畔傳來一陣陣轟鳴，一聲聲不清晰的回聲在耳畔迴響。

莉安模糊的臉龐出現在華揚瞳孔中，隨著她的呼喚華揚醒過神，虛弱的站在城頭用乾澀的聲音問：“我這是怎麼了？”

“來河旁的城牆塌了！”莉安又說出了個壞消息，華揚感覺周身莫名的疲憊，閉上眼睛歇了三秒後才問：“車隊走了嗎？”看著莉安點頭，華揚稍顯安心，至少我還救出一半人，足夠了！

隨著來河前的城牆倒塌，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般擊碎倖存者全部的樂觀，守城的倖存者們都往後退，在生與死的抉擇中，他們選擇逃避，明明有條能通往天堂的活路，爲什麼要留下拼命。

沒了秩序是很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爲了生存人類爆發出的野性。如果自私與貪婪是一種原罪，那人類本身就罪孽深重，在生死之間沒有誰還能淡定，拼命的往前擠，動口角，呵斥咒罵，威脅詛咒無所不用其極。動拳頭，一身難耐的火氣，加上滿身鼓鼓囊囊的肌肉，在求生欲的驅使下，野性開始復甦，衝突也開始升級。

華揚痛苦的閉上眼睛，不用等喪屍和變異獸殺來，自己人內部就已經亂了，自相殘殺耗光身軀上的最後一滴熱血。

“都他媽的給我住手！”鄒小強聲音暴怒，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原本退化到普通人的身體，這一刻氣勢霆淵。屬於進化者的威嚴不但沒減弱，而且更盛了！

鄒小強伸手攥著武矬子的頭髮，露出冷白的牙齒：“老子是什麼人大家都清楚，現在我就把話撂在這，都他媽的別動，不想活的可以試試！”殘暴的獨裁者流出鋒利的獠牙，施展著多日來積蓄的淫威，嚇得周圍倖存者都縮了縮腦袋。

鄒小強成爲聚集地首領的年代裡，實行白色恐怖般的高壓統治，他是至高無上的領導人，也是唯一的獨裁者，敢說不的都被喪屍抓傷，而後切了腦袋取髓石，如果華揚是個爛好人，那鄒小強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

“廢話我不想多說，老子會讓一些人走，也會留下一些人。”說著鄒小強吸了口冷氣，罵了一句：“媽的！老子本來就不是好人，所以不介意再多殺幾個人，誰再敢亂來，老子現在要他的命。”

華揚神情複雜的站在那裡，才發現鄒小強隱藏的如此深，光那一身彪悍的氣勢，就不比老狗弱，恐怕戰鬥力還在老狗之上，就這樣的一個梟雄居然隱忍到現在，華揚感覺心口裡堵堵的難受，對這個世界來說自己終究是個過客，能做的也就這麼多，剩下的看鄒小強吧！

“十六歲以下的給我站出來，都站到內圈裡。”鄒小強變身成聚集地內的大獨裁者，發出獨一無二的強音，人羣理所當然的移動，一張張年輕到青澀的臉都站出來，雙目詫異的看著鄒小強，卻看到他大手一揮：“你們上去，立刻走！”

這句話如同往熱油鍋裡潑的冷水，一下讓油鍋沸騰了！全部的人都難以置信的看著鄒小強，在大家慣性的思維裡，鄒小強會把這些年輕人編成一個軍，然後把他們當成炮灰來用。誰都沒想到，鄒小強居然是讓他們走。

“都他媽給我安靜！”鄒小強虎目圓睜，一張臉漲得血紅，脖子黑粗，大手一揮：“老子做了一輩子壞人，這次偏要做個好人。媽的！女人都過來，你們也走！”

窮兇極惡的鄒小強，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不光暴露自己的底牌，還把生的希望讓了出去，這讓周圍的倖存者都瞪圓眼睛，好似看外星人般看著曾經獨裁而殘暴的領袖。

“媽的！都不要流馬尿，逃到山泉谷裡要多生幾個娃娃，給聚集地傳下一條根。”鄒小強伸手拍著一個女子的屁股：“這屁股夠大夠圓的，要多生啊！”

一絲悲壯在來河聚集地的上空盤旋，兇悍的鄒小強又放聲而呼：“有親人逃往山泉谷的都留下，進化者大隊全部留下，其他的人都走。老子今天給他們斷後。”鄒小強說著還把武矬子往後推：“媽的！老子告訴你，出去後你就是他們的臨時領袖，帶著他們往前跑，然後找個地方躲起來，記得跟王光明聯繫，讓他去接你們，如果你辦不到！”鄒小強雙眉一豎：“老子做鬼都不放過你！”

矮短的矬子彷彿第一天認識鄒小強，上下把首領打量三遍，才重重的把頭一搖，涕不成聲說：“我不走！我是進化者！”

“進你妹！”鄒小強一巴掌抽在武矬子臉上：“就你這個三等殘廢，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廢物留下來做什麼！現在就給我滾！”說著面色一板，雙掌拍在一起，傳出金鳴交擊聲，鄒小強振臂而呼：“小的們，列陣！”

惶恐的倖存者又嗷嗷叫的變成狼崽子，一個個血紅的眼珠吼叫著，拎刀掛弩依託金色的鐵茸木擺開陣勢。痞氣十足的首領又回來了，有他在沒有什麼好怕的。

華揚神情複雜的看著鄒小強，彷彿剛認識他一樣，梟雄與英雄就在一念之間，曾經的梟雄可以變成英雄，帶著揹著與熱血，留著野心與不服，哪怕是死也要頂天立地在人間。

“看你姥姥！”鄒小強斥罵著打斷華揚思維：“帶著冷家姐弟趕緊走，來河聚集地的危機我們來河人扛，和外人無關！”鄒小強臉上浮現出別樣的高傲，在這片天地中他是獨一無二的君王，哪怕是天塌了，他也要昂著不屈的脊樑把這方天給扛起來。

“冷鋒！冷凌！冷悠然！”華揚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正式，對三個人說：“你們跟著老狗和莉安立刻走。”見對面五人都想拒絕，華揚把臉一板：“讓你們走是有原因的，冷鋒和冷凌可以催生植物，能夠幫山泉谷開拓建築與農耕，冷悠然是天空上的眼睛。莉安有領導的能力，能給山泉谷帶去穩定，至於老狗，你跟著他們，我才放心！”說著華揚聲音高亢起來：“今天走的都不是懦夫，是帶著屈辱，扛起責任活下去的英雄。一切都拜託了！”

聽到華揚這樣說，五個人都默默無語，半晌後莉安才小聲問：“我們走了，你怎麼辦？”

華揚無所謂聳了聳肩膀：“我怕什麼，我上面有人，等你們都走了我才無所顧忌，到時候召喚千軍，把它們殺個乾乾淨淨！”華揚說著臉上露出沒心沒肺的笑。

冷悠然衝著鄒小強微微眨了眨眼，鄒小強慢慢的搖了搖頭。野心家放棄了心胸中的野望，留下來去做傻事。冷悠然看向華揚的眼神迷離了。不明白在這個男人身上究竟有著什麼，居然能在短期內改變另一個人！

看著華揚臉上輕鬆，空氣中再多出一絲絲厚重，剩下將近兩萬倖存者，最終留下斷後的有五千人，按照撤退的速度，他們至少要堅持十個小時。

鄒小強神情複雜的看著華揚問：“你怎麼不走？”

華揚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說：“我說過，撤退時我是最後一個！”

鄒小強認真把華揚打量一遍後才說：“我發現我還是討厭你，如果不認識你，也許我就不會變的和你一樣衝動，一樣傻！”

“傻點怎麼了！”華揚瞪圓眼睛：“這個世界就是因爲聰明人太多，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需要點我這樣的傻子，來把這個世界改變。”華揚說著雙刀磕在一起，對著周圍人喊：“兄弟們，全力防守十小時！十小時後我帶大家往來河突圍。”

羅勝和王犀牛一左一右站在華揚身邊，同時把頭點動，目光爍爍燃起沖天的戰意。鐵狼和青娘雖然不情願，卻也站在鄒小強兩側。分崩離析，心懷鬼胎的聚集地，第一次目標統一。圍著黃金色的鐵茸木擺開圓陣，堅守就要倒計時。

“你的腦袋裡裝的是漿糊嗎？”奧普又對華揚嘮叨：“這裡可是必死之地，你怎麼還留在這裡，五千人抗二十幾萬的喪屍，還有不計其數的變異狗，你以爲這是在寫小說，你是superman！”

嘮叨一大通，奧普見華揚並不理睬，終究無奈：“現在除了來河岸旁的城牆倒了，另外三面的城牆都還完好，而且都已經被烈火烘烤乾，我記得庫房裡還有一批固態汽油，你現在讓人拿著去燒城牆，能拖延多久算多久吧！”

華揚沒時間跟奧普客套，直接對速度最快的鐵狼和青娘說：“你們現在就去庫房拿固態汽油，然後把四面城牆點燃！”同時無師自通往下號令：“再把聚集地內的房子都拆開，丟進火堆裡，多燒一分是一分吧！”

鐵狼和青娘雙眼瞪圓，帶著速度見長的進化者們，身形如風般衝進庫房裡，扛起一桶桶固態汽油往四面城牆跑，轟轟轟轟！汽油桶被點燃繼而爆開，一團團的火焰把聚集地籠罩，看著周圍倖存者忙碌的拆房子拿木料，火勢越來越大，華揚的心卻依然冰冷，還能撐多久？燒光一切後，終究還是要面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