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進(jìn)了九月,西風(fēng)夾帶著縷縷寒氣來到了人間。
嬋兒坐在榻上,手中拿著一件還未完成的衣服認(rèn)認(rèn)真真地縫著,嘴角含著一絲柔柔的笑意。她將滿心的柔情關(guān)懷盡數(shù)縫進(jìn)了這密實的針腳之中。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爲(wèi)容若縫製衣衫,長袍、夾衣、馬甲,甚至棉衣,只要能想到的,她都做了個遍。做完後,一件件繡上精美的圖案,然後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櫃子裡。
這段日子,嬋兒覺得自己已經(jīng)想清楚了,與其怨天尤人,還不如利用有限的時間多做一些事情。所以,她每日越發(fā)地忙碌了起來。她每日去給額娘請安的時候會多坐上一會兒,陪她聊天解悶;她總是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面認(rèn)認(rèn)真真地抄寫容若的詞作,常常一抄就是大半天;她晚上總是在燭光之中剪裁布料、縫合,然後繡花……有的時候甚至一夜不眠。
玉兒是自幼跟隨她的丫頭,可以說是同她一起長大的,自然對她的生活秉性瞭解的很是清楚。一天兩天或者沒有什麼,但是日子久了,便看出了古怪。主子臉色越來越蒼白,人也瘦弱的厲害,張?zhí)t(yī)來的時候她便會找理由將自己支出去,等回來的時候太醫(yī)便已經(jīng)把好了脈……從頭到尾把這些串起來一想,的確是很奇怪。玉兒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fā)生。到底,是怎麼了呢?
這天,嬋兒正坐在院子中的那棵大大的枇杷樹之下抄寫著詞句。這棵樹還是特意從南方移植過來的呢!北方氣候寒冷,原本也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讓它存活,但是沒有想到它竟然頑強(qiáng)地活了下來,雖然一直沒有結(jié)果,但是卻也枝繁葉茂、甚是喜人。
玉兒在她的身旁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主子,這些日子……您……”
嬋兒回頭微微一笑:“怎麼了?”
“許是奴婢多心了,但是奴婢總是覺得您這些日子不大對勁兒?!?
嬋兒楞了一下,隨即又笑了:“我怎麼不對勁了?”
玉兒心一橫:“不知道,但是奴婢能感到
您不對勁,您肯定有什麼事情。”
“你這丫頭,又在想些什麼呢?我……我能有什麼事呢?別胡思亂想了,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呢麼?”嬋兒見她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奴婢是擔(dān)心您的身子,這些日子,您好像越來越瘦了,臉色也一直都不好,奴婢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張?zhí)t(yī)不是常來爲(wèi)我檢查身子麼?你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放心吧!”嬋兒依然帶著笑意。
玉兒見此,料想她是不會說什麼了,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兩日後,張?zhí)t(yī)又來到了府上。照例先到夫人房中爲(wèi)她檢查了身體,說了些養(yǎng)生之道,之後便來到了嬋兒處。嬋兒正在往一件袍子上面繡紋飾,聽到張?zhí)t(yī)來了,便起身迎接。張?zhí)t(yī)先給了嬋兒一副藥方,說是活血驅(qū)寒的,嬋兒看了看,便交給了玉兒,讓她按方去買藥,玉兒詳細(xì)地問了問張?zhí)t(yī)應(yīng)該買多少之類的事宜,等全部清楚之後才轉(zhuǎn)身出去了。
“好個伶俐的小丫頭啊!”張?zhí)t(yī)笑著對嬋兒說道。
“是啊,她自幼跟在我身邊,名爲(wèi)主僕,實際上,也可以算是我的姐妹了。幸虧有她在我身邊,可是省了我不少心呢。”嬋兒笑道。
“少夫人秀外慧中,連身邊的人都格外出色啊!”
“張大人謬讚了,嬋兒可擔(dān)不起?!?
張?zhí)t(yī)雙目微合,一手捻著鬍鬚,一手開始爲(wèi)她把脈。良久,他身子一震,然後猛然睜開了眼睛。
嬋兒見他如此,心中不禁一顫,急忙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
“少夫人,您……您這是……喜脈??!”張?zhí)t(yī)聲音有些打顫。
嬋兒聽此,竟然一下子站了起來:“您說什麼?我……我有……”
“沒錯,少夫人的確是有喜了……不足兩個月……”
嬋兒的淚水一下子便涌了出來,臉上也驀地綻開了笑容,七夕時候的祈禱竟然應(yīng)驗了!她第一次不顧矜持,當(dāng)著太醫(yī)的面喜怒不能自持:“太好
了……太好了……臨走前,我總算可以爲(wèi)明府中留下一脈香菸了……”
“少夫人……這個孩子……”張?zhí)t(yī)猶猶豫豫地說著。
“大人有什麼話儘管說,不礙的?!眿葍哼€沒有從狂喜中回過味來。
張?zhí)t(yī)眼睛一閉,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話:“少夫人最好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嬋兒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臉色驟變,一掃之前的溫柔和煦之色,用顫抖著的聲音質(zhì)問道:“張大人這是何意?嬋兒一直盼望能夠有子,好不容易能夠如願,你爲(wèi)何……”
“少夫人稍安勿躁,且聽老夫言明。老夫自然之道少夫人求子心切,只是……只是……”
嬋兒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扯出了一個勉強(qiáng)的笑容,說道:“對不起,嬋兒只是一時著急,沒有別的意思,還望張大人見諒?!?
張?zhí)t(yī)見此,心下也很是不好受,但是卻沒有辦法,只能低聲說道:“這怎麼能怪少夫人呢,老夫自然知道這個孩子對於少夫人來說有多麼重要。只是……”
“大人但說無妨?!?
“少夫人,那老夫就得罪了。少夫人身體越來越弱,若是留下這個孩子,等孩子足月,您的身子也就……”
嬋兒眼前一黑,咬著牙堅持著沒有摔倒:“您是說,若是留下了這個孩子,嬋兒的身體便會油盡燈枯了,等不到兩年之期了麼?”
張?zhí)t(yī)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後嘆了口氣:“若不是爲(wèi)此,老夫又怎會如此傷天害理,請求少夫人不要留下這個孩子呢!”
嬋兒呆呆地坐了下去,臉色越發(fā)的變得慘白了。她的眼神先是迷茫,然後透出了深深地悲哀,即刻又變成了絕望……顫抖著閉上雙眼,任由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面頰上滑落了下來。
突然,門外傳來響動,門猛地被推開,玉兒哭著跑了進(jìn)來,只叫了一聲“主子”便跪倒在了她的身邊。嬋兒先是一愣,而後渾渾噩噩地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跪在面前痛苦的玉兒……
猛地,她一把抱住眼前的玉兒,放聲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