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劍上有劇毒,我並不知道這暗間從前是用來做什麼的,竟藏著這麼多機關暗劍。許是自舒國皇宮存在伊始,就是個爲高人所設的陷坑吧。連我妹妹和她的那個情人,也並不知道這看似普通的牆壁裡,還匿著這樣的機關……我那天偶然觸動機關,幸而縮在琴后角落,並未受傷,於是,我一隻只撿回毒劍,將它們復原。我便想,或許有一天這機關能派上用場罷。可誰知道,誰知道死的卻是我們姐妹,而並不是那個男人……你以後若是看到獨孤無憂的墳墓,記得給她上一柱香。我妹妹她從小喜歡熱鬧,最怕寂寞了……咳……”
她嘆了口氣,似乎對沒能殺死欒修感到失望。若說她對囚禁十八年之恨,皆全然淡忘,或許,這還真不能夠。
“那姑娘不錯,是個性情之人,又聰明又率真。爲了容容一個下人,竟然敢動手打你這九五至尊。打得好啊,打得好,”她笑得捉狹,笑得滿足,眼神並不向秦詩雨看去,卻知道上方垂淚看著自己的白吟風懂自己說的誰,“風兒,你好好待她吧,啊?……哦,對了,我走之後,你別讓你父皇看到我這模樣,我想讓他安度晚年。他該帶著我們最美好的記憶走。”說完,她笑得甜蜜,似是看到了當年那一對青年眷侶,恩愛執手,歡笑琴諧。
“母后,你別說話了,我帶你去找御醫,你不會走的。”白吟風泣道,“以後,我們一家人,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你不會走的,不會……”
她笑著搖了搖頭,眼珠下瞥,睨著自己身下一地的血紅,連帶把白吟風的白衣也染成了紅色。她慢騰騰伸出另一隻手,顫抖著往白吟風臉上摸索去,他俯下頭,任她乾枯的手掌摩挲著自己的臉龐。他聽到她夢囈一般飄渺的聲音響起了,內中的語調歡喜非常:“像、像……咳……咳……好像……”
明明是那壁畫上的樣子,怎麼會像父皇?母后,你看花眼了。
他流著淚擡起手,往耳後易容的金線探去,想把自己最真實的模樣給她看,誰知手剛伸到半路,她摸著自己臉龐的手,就已重重垂下。纖長的手指,帶著蒼白黢青,放鬆地垂散著,在空裡輕輕搖晃。
像是沒了主人操控的布偶,又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母后——!”
撕心裂肺地喊聲,似荒山寂寂中,蒼松翠柏裡掩映著一頭受傷失怙驚恐萬端的野獸。
秦詩雨似對那驚天動地的慘呼置若罔聞,她呆呆躺在地上,無神的雙眼看著獨孤有琴身上的血漫流下來,一滴滴快速墜落,將她一身縞素漸染成紅裝,那一頭蜿蜒在地的雪發,著燃成殷絲……她無聲地目送這老人離去,眼淚都無聲落到了塵埃裡。
這就是人世上的生離死別。她嘴角溢出鮮紅,一夜之間,她看遍繁華,看遍悽楚別離。心頭震盪之下,牽動舊疾,竟又吐出一大口血來。
“主人,我們走。”
寂的聲音似遠在九天上的神祗,低低在耳畔迴響。她被凌空抱起,恍惚中,輕叫了一句:“好,漠寒,我們走……”
我們走……
『我們走,離別是非一杯酒。我們走,走到太陽西沉月上頭。走到長河落焰,大漠邊丘。我們走,恩恩怨怨復何求。愛恨早已做淚流。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如果你真的決定和我在一起,即使追到幽冥地獄,我也永遠不會放手。那麼,你牽著我的手,我們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並不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