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詩雨撅著嘴,誰?是誰敢把李媽推倒。她伸手一撐沙發(fā),想站起來出去看看,卻被一個女聲止住了動作——
“……吟風……我,我不想進去了,你別這樣,好不好?”
是許滌嫿。
她驀地清醒過來,她連白吟風的聲音都聽不出了,或是她根本就不想去聽他是誰,但她卻清楚地聽出了許滌嫿。一聽到她的聲音,她腦海裡就翻江倒海起了一句話:你太幸運,你太無知,你太善良,我要你下地獄!
秦詩雨就這樣一哆嗦,起身緩緩上了樓梯,她聽到有人走進大廳來的聲音,便輕手拉上了自己的房門,落了鎖。
她知道李媽和僕人們已經(jīng)被他遣散了,這偌大的房裡只剩下他們?nèi)齻€人,她靜靜躺上牀去,虛憊的身體實在需要休息。誰知,外間卻傳來讓她心臟猛然一跳的聲音……那是屬於情人間午夜纔會發(fā)出的聲音,可卻在此刻響起,如同一根根利刃躥進了她的耳膜,心底。
“唔……吟風,你輕點……喔……”
女人發(fā)出的嬌喘和呼吸聲,和著沙發(fā)上傳來的異動和男人的低吼,讓秦詩雨的臉上刷地染了一層異紅,不知是羞是怒,她雙手狠狠握起,指甲深深陷進肉裡,伸手撫膺片刻,她目光卻又開始出奇的安定,面上的紅色也漸漸平息下來。她微微嘆息一聲,輕得比蚊鳴更淺。沒人聽得見,除了她自己。
……
沙發(fā)上的女人身上未著寸縷,男人俯在她身上,仍在尋覓著什麼,彷彿她身上有什麼蝕人心魄的神秘物件,值得他久久不釋。
秦詩雨趿著一雙拖鞋,慢騰騰下樓來倒水,她目光淡視著前方,一點餘光也不往他們看去。酒氣在客廳裡蔓延,她不自覺地縮了縮鼻子,來到水壺旁,傾瀉一流清澈。
“怎麼,你不一起來嗎?你不是喜歡偷情嗎,難道這畫面還不夠刺激你?”男人忽然從沙發(fā)上下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秦詩雨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明明還是從前俊朗模樣,爲何卻又這樣陌生。他面上有了青色的胡碴,眼中全是憔悴和混亂。
“讓開。”她冷冷吐出兩個字,繞過他擋在身前的手臂,繼續(xù)往前走。
手臂卻被他的大手狠狠抓住,扯了回來,她站立不穩(wěn)幾乎跌倒,卻又狠狠讓自己穩(wěn)住身形。白吟風眼中早已是渾迷一片,口中呼呼噴著氣,竟是像一頭怒氣騰騰的怪獸。
“放開,讓我上樓。”
“秦詩雨,你就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你看到我和別的女人做愛,什麼感覺,哈?”他衝著她細小的耳廓悶悶吼道,秦詩雨渾身一震,擡起頭,看向他。願意看他?願意看他什麼?看他跟別的女人在沙發(fā)上做愛?她心裡有一絲冷笑,仍是面無表情地垂下頭,右手輕輕撫上他扣著自己左臂的手,像個淡然之極的老友,輕拍了拍,卻好似下了個鬆手的咒語,他本來緊箍如鐵的手竟驟然鬆開了,她蒼白的嘴脣輕啓:“你們好好玩吧。”語聲中聽不出一點波動,直直越過他,往樓上去。
白吟風怔在當?shù)兀p目中的怒火更盛,他轉(zhuǎn)過頭來,許滌嫿已經(jīng)將他纏住,柔聲安慰著什麼,他像個亟需擁抱的孩子,立刻渴求地去要她。他們的叫聲肆無忌憚地響起,像是在標榜著某種勝利和拋棄。
秦詩雨一步步走回樓上,只因她背對著他,他再看不到她眼中滾落的淚滴。
吟風,到底是我背叛了你,還是你對我薄倖。她一句也不會多說,只因他早已對她毫無相信。這背棄,已將她傷得太深太深。
……
“少爺年輕,玩得夠了,自然會回來,小姐別難過了。”
李媽一早從外面回來復工,見沙發(fā)上一片狼藉,一地散亂著酒瓶和菸蒂,她默然收拾好了,上樓來看視秦詩雨,卻見她靜靜躺在牀上,枕旁倒扣著一本不知道是什麼書的《Les Miserables》,半睜著眼,似是剛醒的樣子,她便心裡替這年輕的姑娘著急,多嘴了一
句。
“李媽,我沒事,”她手裡仍握著某樣東西,紅線從指間縫隙可以看得,骨節(jié)都犯了白,竟好像握著那東西,纔有一點力量,才能獲得點生氣,“今天我就搬去老屋,你收拾一下,和劉叔陪我去吧。”她笑了笑,面上的疲憊之色一時顯了出來,才讓李媽覺出了她可能一夜未睡。
李媽點點頭,昨天看見白吟風渾身酒氣帶了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回來,又被他推了一跤趕出來,她心裡早就爲秦詩雨忿忿不平了。搬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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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秦詩雨覺得,世事再怎麼變,只有這所老屋不會變,在這裡,她永遠是爺爺?shù)墓詫O女,倍受著他冥冥中寵愛和疼溺。
如今,她回來了,再也不會去那間她和他第一次的房間,她只睡在爺爺?shù)姆垦e,踏實、溫暖,又安生。只除了那個夢,那個夢每天還是纏著她,像是被施了古老的咒語,永遠散逸不去。即是如此,她仍然睡得不錯,身體也漸漸在復原,變得豐潤而靜逸,只除了心口,彷彿整整的少了一大塊東西。
她又把玉[王夬]和那古怪的鎖片重新佩戴在頸間,那夢倒來得更勤了,連她日日午休,也來相纏。她再也不覺得樹下那一男一女的歡聲笑語有多美好,卻反而對河岸對面的那個黑影生出了無限興趣,更再不覺得它可怕,因爲它即使在夢裡,也從未跳出來對她猙獰面目,因此,她反而對它有了無限的好奇和熟稔。
本以爲她的生活將就此平靜下來,永遠持續(xù)這個古怪而沒有進展的夢,永遠在將要看清那個黑影面目的時候醒來,永遠想念著那個她再也不敢想念和觸碰的人,永遠在僅剩的殘缺心片裡愛著他,永遠這樣衣食無憂卻也空空如也地活下去,直到老去死亡。一次毀滅,再回到原點。然而,秦詩雨沒有料到,很快她就再度面臨了艱難的抉擇——
因爲,有天夜裡,她仍睡在爺爺房間,發(fā)起夢來,手打到牆壁上,竟發(fā)現(xiàn)那裡,有一個暗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