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掌櫃喜滋滋地對秦詩雨說:“小雨啊,難得二公子他們點名叫你,你可要小心應(yīng)侍周全!”
她點點頭,暗地裡卻皺起了眉頭,回身往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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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說這小二是個妙人兒吧,怎麼樣?”指著上樓來的秦詩雨,高書恆一副浪蕩模樣與那些紈絝子弟嬉笑著。
秦詩雨淡然地看著他,忽然覺出了他眼中有偶爾閃過的精光,隱藏著與他那無聊的大笑頗爲(wèi)不符的深沉心機。
想必,這樣一個登徒無賴的模樣,是做給別人看的吧。
“二哥,那咱們要不要把他剝了,看看到底是男是女?哈哈……”一個倒吊三角眼的青年發(fā)出猥瑣的大笑。其他人竟也跟著大笑著附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高書恆捏著酒杯,橫眼向秦詩雨瞥去。
——只見她一聽到這句話,臉色帶著些許蒼白,額上罩了一層薄汗,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頗有些楚楚可憐的樣子。
“算了,八弟。你看這小子那弱不禁風(fēng)的樣兒,只怕你今天扒了他的衣裳,明天就得尋死覓活的。這兒京畿要地的,迎鳳樓又最是人多口雜的地方,來,咱們還是喝酒吧!”高書恆伸手給他那三角眼八弟倒了一杯清釀。
衆(zhòng)人聽他一說,倒也不真的來剝秦詩雨衣裳,嘻笑幾聲,也就作罷了。
秦詩雨暗地裡舒了口氣,向高書恆投去感激的一瞥,彷彿忘了其實是他惹來的這羣麻煩。
然而,秦詩雨又怎麼可能真的忘記!她心裡咒念著,這個二公子,找人來剛敲了她一棒子,現(xiàn)在卻又大發(fā)慈悲地裝好人給她根胡蘿蔔。還希望她感激他?門兒都沒有!
可咒念歸咒念,秦詩雨心裡還是覺得,這個陰險俊美的二公子也不算太壞。
嗨,算了。高書恆,我秦詩雨寬宏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去的事情休再提起就一肚子氣到自己劃不來,簡簡單單原諒你
算了。秦詩雨暗暗翻了翻白眼。
高書恆見那小子先是向自己投來感激的眼神,爾後,又自己在那裡嘴角輕勾,不知道叨唸著什麼,最後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哈哈,真是太可愛了。
酒過三巡,這一羣人也不過談些政事,說些風(fēng)月,行些酒令,猜些皮拳……秦詩雨在一旁站著又困又無聊,接連打了好幾個呵欠。
“二哥,前些日子,兄弟我奉父皇之命去給淥國太后賀壽,舒國太子白吟風(fēng)也在場。國宴上,他彈完一曲琴樂,就隨手給我寫了一個上聯(lián),說請我?guī)Щ貋恚蠖缱鱾€下聯(lián)回他。四弟我不敢私藏,請二哥決斷。”一個之前沒有怎麼說話的青年,目光陰沉,帶著奇怪的笑意,從懷裡掏出一張素箋,遞給高書恆手中。
衆(zhòng)人臉色都有些嚴肅起來——這……是舒國白吟風(fēng)的挑戰(zhàn)嗎?
高書恆接過那聯(lián)一看,不由得輕輕皺起了眉頭。
早就聽聞那舒國太子白吟風(fēng)文韜武略、書畫機謀,天下罕有。自己和他遲早一戰(zhàn)。如今四弟明知自己不善對聯(lián),卻帶回這個上聯(lián),也不暗地裡交給自己,偏偏要讓自己在這些王侯將相的子弟面前作下聯(lián),居心一目瞭然——自己在朝野上下名望越來越重,皇上立嗣的意圖也越來越明顯。四弟啊四弟,你是想讓這些紈絝子們回去告訴他們的父輩,我高書恆連白吟風(fēng)隨手寫的一個聯(lián)都對不出,使得容國大大的丟臉給了舒國,你是想藉此來削弱我在朝臣中的威信嗎?
“調(diào)琴調(diào)舊調(diào)調(diào)調(diào)調(diào)調(diào)來調(diào)調(diào)妙,二哥,你看這聯(lián)該怎麼對啊?”那四皇子見高書恆不作聲,便探過身去念著紙上的上聯(lián),故作深思狀,皺著眉問道。
高書恆一語不發(fā),這個聯(lián)他沒有絲毫的頭緒和靈感。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罷了,還是推搪說回去慢慢想吧。但只要這話一出口,他在文鬥上,就已經(jīng)輸了白吟風(fēng)一籌了……
他擡起頭來,正要開口推諉,忽然瞥見斜對面的秦詩雨動作特異。
只見她微笑著,嗅了嗅身旁花盆中的牡丹花,手在盆土上方虛劃了幾下。
高書恆心中一動:他……這是在提醒我
嗎?
看完她的動作,他再度低頭看向手中的紙箋,皺眉深思。
啊!是了,正是這樣!
他忽然擡起頭來,正看見四皇子譏諷得意的笑容和大家臉上的不虞之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四皇弟,你讀錯了。此聯(lián)應(yīng)該這樣讀:調(diào)琴調(diào),舊調(diào)調(diào),調(diào)調(diào)調(diào)來調(diào)調(diào)妙。第一、四、五、七個‘調(diào)’字分別讀陽平條音,第二、三、六、八、九個‘調(diào)’字讀去聲掉音,恩……”他微一停頓又說,“我試擬一聯(lián),大家看如何?——種花種,好種種,種種種出種種香。怎樣?”
“好,好!”
衆(zhòng)人連連喝彩鼓掌,心道,看來還是二公子厲害啊,這麼拗口的對聯(lián),一下子就對出來了!叫好聲中,都紛紛起身向他敬酒,稱頌聲一片。只有那四皇子面色難看,表情僵硬異常,本來好好的一個整他的機會,竟然變成了他再次得勢的契機,心中恨恨不已。
高書恆側(cè)目向秦詩雨看去,只見她正低頭看著盆中的牡丹,一隻手漫不經(jīng)心地一下一下輕叩花盆邊緣。好像剛纔她那幾個動作,只是巧合的偶然,好像她從來沒有提醒過他什麼一樣。
呵,這個人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呢……
接下來一連幾天,高二公子一行都來光顧迎鳳樓,每次都叫秦詩雨上去侍座。
秦詩雨便乾脆搬張凳子上去,在他們旁邊候著。雖然不喜歡聽他們說話,卻也把那些大小鉅細,大到國家政局,小到勾欄紛爭的事情給聽了個遍。
這幾天最高興的還是宋掌櫃,因爲(wèi)每次只要高二公子他們來光顧,其實就是孔方兄進門,油水、賞錢不會少了去。而且,店夥小雨每次還總是把他那份大錠賞銀也扔到櫃檯。於是他總懷疑小雨的腦子是不是小時候發(fā)過高燒的。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喜歡這個毫不貪心的瘦弱少年。
宋掌櫃卻不知道,秦詩雨已經(jīng)開始打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她實在受不了高書恆那俊美詭異不知所云不明所以不懷好意的笑容,每次一看到,她就會生生打個寒戰(zhàn)——儘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在春天的尾巴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