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年四月初，白朗軍從紫荊關(guān)入陝，沿丹河直上，在商南與陝軍大戰(zhàn)一場。

陝軍一個營和縣裡的民團共約一千餘人，在白朗軍狂熱的喊殺聲和漫山遍野的衝鋒中，膽氣俱喪，一觸即潰，幾槍沒放就被趕下了城牆，隨後被蜂擁而上的白朗軍聚而圍殲。

原本只有三千多桿漢陽造的白朗軍，俘虜了商南守軍，攻佔縣衙軍火庫後，意外得到了一千多桿漢陽造和大批彈藥，聲勢更是一時無兩。

白朗隨即有些飄然起來，帶著部隊向西安近郊移動。

陝西軍政府聽聞商南守軍被全殲，頓時譁然一片，竟然從此就喪失了進攻的勇氣，紛紛雲(yún)集幾個重要城市，專事防守。軍政府接連發(fā)電報給北京，泣血懇請北洋軍儘快進陝平叛。

陳安也拿到了商南的軍報，看到守軍堅守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全殲，亦是目瞪口呆。

“辛亥年陝西民軍的精神，都被現(xiàn)在的陝軍丟光了。”陳安冷笑地揮揮手上的戰(zhàn)報，當年悍勇無比視死如歸的陝西民軍，曾經(jīng)給北方軍留下深刻印象，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了。

虎子正在看另一份急電，然後擡頭對陳安說，“少爺，高桂滋的蘭山混成旅三個步兵營，已經(jīng)藉助運輸營的運力，中午就緊急送抵三百里外的涇川。運輸營已經(jīng)返回靜寧，準備明早再出發(fā)將其餘二個炮營，以及大本營加強的122毫米炮兵營送往涇川集合。”

陳安點了點頭，“北方軍還是兵力不足，纔來了一個白朗，竟然不能集結(jié)足夠的兵力，只能憑藉火力優(yōu)勢打一場擊潰戰(zhàn)。”

虎子接茬道，“是的，少爺，河州和西寧一帶，駐守的兵力實在太少，情報署已經(jīng)多次發(fā)現(xiàn)馬家餘孽在串聯(lián)，打擊多次後仍然蠢蠢欲動。”

“看來，每個道編制一個混成旅的駐守兵力，還是相當有必要的。我們最初擬定的一百八十個營編制規(guī)模，還是有些小了。”陳安看著地圖，有些陷入沉思。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考慮佔領(lǐng)新疆呀，現(xiàn)在要控制兩個省，兵力自然是不足了。”虎子不以爲然。

陳安沉吟了一下，說道，“以後成立專門的參謀本部後，好好測算一下，到底擴編多少兵力才合適。”

虎子輕笑起來，“少爺，關(guān)鍵是你沒錢呀。”

陳安聞言一怔，頓時怒目而視，沒好氣地耍賴，“限你一月內(nèi)給我變出一千萬銀元來，否則扣你一個月薪水。”

虎子無語了。

西安城頭上，看著緩緩逼近的白朗軍，陝軍雖然不敢出擊，但是將僅有的十幾門75毫米野炮運到城牆上進行炮擊卻是非常樂意的。

陝西都督張鳳翽自從知道白朗軍入陝，就嚇得夠嗆，慌忙調(diào)集了上萬陝軍主力集中在西安城裡。如今看到遠處黑壓壓一片白朗軍，腳都差點站不穩(wěn)了，手心額頭直冒冷汗的張鳳翽急忙大叫，“開炮，開炮。”

轟，轟，轟，陝軍火炮飛快開火了，瞬間就砸落了十幾顆火球丟在白朗軍陣營中。

“他們有大炮。”白朗軍中有人聲嘶力竭地驚叫起來，當初在安徽，可是被北洋軍猛烈的炮火炸得至今仍心有餘悸。

更多的炮彈持續(xù)不斷地落在了白朗軍中，陝軍看到對方?jīng)]有火炮還擊，更是開炮打得歡快起來。

沒有火炮的白朗軍，死傷慘重，很快就倉皇撤退了下去。

看到自己軍中的巨大傷亡，白朗氣得怒火沖天，但是面對陝軍的堅城利炮毫無辦法，幾番商討之後悻悻然繞城別走，揮師西去。

忽然看到白朗軍調(diào)頭往西，差點癱倒在地的張鳳翽忽然來了精神，大吼著下令，“向袁大總統(tǒng)發(fā)電報說西安大捷，命令部隊追擊白朗軍。”前一段話馬上有人去辦了，後一部分沒人理會，當做沒聽到了。

段祺瑞收到北京轉(zhuǎn)發(fā)的西安大捷的電報，差點笑得茶水都噴出來，就憑張鳳翽那個孬種，除了死守城池還可以擋一擋白朗軍的鋒芒，哪敢有絲毫的進攻勇氣，估計不過是藉助城牆上的大炮砸倒一些花花草草吧。

段總長一邊指揮精銳的二師又二旅北洋軍，尾隨白朗軍進入陝西，一邊電報陝西都督張鳳翽，要求協(xié)同追擊。

剛到西安附近，前出的斥候已經(jīng)將西安戰(zhàn)況的詳情遞送給了段總長。果不其然，陝軍只是憑藉著大炮的優(yōu)勢，讓白朗軍傷亡數(shù)百人主動撤兵西去而已。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段祺瑞死死咬住白朗軍的尾巴，讓他們沒有時間耗在攻打堅固的西安城池。

但是到了西安，段祺瑞手下的北洋軍，也是轉(zhuǎn)戰(zhàn)三省之地，疲憊不堪，急需休整了。

當天夜裡，參加完陝西軍政府主持的招待晚宴後，段祺瑞一頭扎進軍政府都督府，和張鳳翽密議很長時間後，才告辭離去。

第二天，確實也人馬睏乏的北洋軍追擊部隊，忽然就地停下，選擇在西安近郊休整待命，大量的犒勞物資從西安城裡用馬車送到軍營，這一停就是數(shù)日，遠超過一般的休整所需。

情報署的密探很快就將北洋軍的動向上報到大本營。

陳安看完情報，冷笑不已，“段祺瑞好心計呀，準備讓白朗和我們拼個你死我活，然後順道入甘了。”情報上，赫然是段祺瑞和張鳳翽的商議內(nèi)容，最醒目的就是坐山觀虎鬥和順勢入甘幾個大字。

臨時又被召回大本營的徐永昌，仔細掂量了一番地圖，皺著眉頭說道，“白朗軍擊潰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萬一隨後段祺瑞指揮北洋軍發(fā)動突襲，我們就麻煩了，估計會出現(xiàn)彈藥不足的問題。”

“如果真是袁大總統(tǒng)的想法，要趁機入甘的話，無論我們是否多麼快速擊潰白朗，段祺瑞都會選擇跟我們一戰(zhàn)。如果只是段祺瑞的想法，那麼只要用火力震懾住他們，北洋軍並不一定選擇迎面血戰(zhàn)。”陳安瞇著眼，輕輕地點了一下乾縣的位置。

高桂滋兵力和彈藥初步都不足以應對兩次大規(guī)模的進攻，徐永昌和陳安相視一眼，心中都涌起這個念頭。

陳安沉思一番，開口說道，“就怕這次趁勢入甘還有北京的想法。虎子，命令從秦階混成旅和涇原混成旅各抽調(diào)一個炮兵營，再加上全部的三個鐵路護衛(wèi)營和三個汽車運輸營，組成一個臨時混成旅，由我親自指揮，到?jīng)艽▍?zhàn)。”

虎子應了一聲，趕緊記下了軍令。

徐永昌心中默默地不停合計著，忽然擡頭，有些猶豫地說道，“老闆，單憑這十四個營的兵力，如果對上全部入陝的北洋軍的話，並沒有多少打贏的機會。”

陳安大吃一驚，“怎麼說？”

徐永昌說道，“不說張鳳翽的陝軍是不是會參戰(zhàn)，光是段祺瑞的追擊軍團就有二師又二旅，至少是五十六個營的兵力。我評估北方軍和北洋軍的戰(zhàn)力比，不過一比三左右。但是如果在乾縣發(fā)生大戰(zhàn)，雙方的兵力比可是有四比一的，我們居於下風。”

臉色陰沉下來的陳安，一下子也覺得有些頭疼了。

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徐永昌有些遲疑地說道，“我的想法是，要麼我們擊潰白朗後，馬上撤回涇川，讓段祺瑞沒有藉口入甘，但是不能保證他不主動進攻，而且從戰(zhàn)場快速撤退可能性太小，我們的機動力還是不足。要麼

??”

陳安很乾脆地說，“要麼幹什麼，直說就是了，沒有這麼多顧慮的。”

徐永昌沉默了一下，才說道，“要麼我們擊潰白朗後，主動進攻段祺瑞，趁追擊軍團還在長蛇陣行軍時，採取連番吃掉二三個營的方式，爭取分割殲滅他們十幾二十個營，剩下的北洋軍即使全力進攻，我們也處於不敗之地了。”

“主動進攻？”陳安心中一動，這倒是一個辦法，只是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北京的真實意思，如果不是，會不會造成兩邊的關(guān)係破裂。

陳安猶豫了，揹著手，在指揮大廳裡走來走去。

徐永昌又添了一句，“只要我們攻勢迅猛，段祺瑞的北洋軍肯定是措手不及，尤其是一時半會展不開火炮陣地，等於又削弱了他們的戰(zhàn)力。”言下之意，是要充分利用汽車運輸營進行突擊。

至於偵察，徐永昌根本沒有提，涇川和秦州上空三十六架偵察飛機，足以牢牢掌控戰(zhàn)場態(tài)勢了。

陳安忽然問道，“如果幹脆一股腦全部幹掉追擊軍團，你看可不可能？”

徐永昌愕然，半響纔回過神來，趕緊盤算起來。

很快，滿頭大汗的徐永昌，遲疑半天才說，“如果採用突襲的方式，北洋軍士氣低落，又不能發(fā)揮炮火，我們充分利用快速突擊和強大火力的話，應該可以取勝，但只會是慘勝。”

“就是說參戰(zhàn)的十四個營會傷亡大半？”陳安皺起了眉頭，這麼大的對換率嗎？

“應該是絕大部分。”徐永昌緊張地有些口吃了。

陳安沉默了。

指揮大廳的氣氛有些凝重，是不是值得用數(shù)千人的傷亡，換取一個不知是禍是福的結(jié)果，陳安也難以一時決斷下來。

看著牆上的全國輿圖出神了好一會，陳安忽然一擺手，終於下定決心，“不管他了，吃掉再說，我倒要看看袁大總統(tǒng)還有幾個精銳的北洋軍嫡系師旅，肯送進甘肅這個絞肉機。”

“虎子，補充一道命令，從在訓的士官生和新兵營中，抽調(diào)骨幹組成六個步兵營，作爲總預備隊，隨同我一起奔赴涇川參戰(zhàn)。”陳安陰沉沉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