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那樣胡亂飛舞的玄色衣袂,被魚貫而來的風拉扯得獵獵作響。
那樣的一輪烈日掛在山頭,金色的光暈將那清冷的身影鍍上一層暖色調的光芒,卻看得人的心裡發涼。
寒飛雪感覺自己喉嚨一緊,目光所及,那散發著陣陣寒氣的皮膚,如同萬年寒冰,似乎要將面前這黑衣人嘴角那抹刺眼的笑容給凍結一般。
她將握著的大手緊緊地拽住,眼中擔憂神色濃重。
“親愛的,別逞能。”
同樣的一句話,她也還給他。
上次一怒之下走火入魔,這一次,她不能讓夜天曜陷入同樣的危險。
夜天曜低頭看著寒飛雪,眼中的冰霜破裂一些,涌出淡淡的一抹目光,落在了她的眸中。
“他的命是我給的,他不敢傷我。”輕輕的一句話,帶著猶如泰山一般厚重的力量,直直地敲打在了寒飛雪的心上。
寒飛雪臉上表情複雜地轉換了幾個輪迴,是又驚又喜:“這話怎麼說?”
夜天曜擡起頭來瞥了對面的黑衣人一眼,語氣冷冽:“我去萬劫地獄捏骨重造遺失了一塊骨頭,歸元殿那些人賦予它生命來牽制我罷了。”
他能進得了的地方,他的骨頭自然也進得了。
作爲他身體的一部分,若是要下什麼禁錮,簡直比吃飯還要容易。
若不是如此,防範如此嚴密的冥淵大陸怎麼會被人破了防禦,害得正在進階的他也不得不被迫流亡至此。
“骨頭?!”寒飛雪聞言下意識地張大嘴巴驚呼出聲,卻一下子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什麼卡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來了。
有沒有搞錯啊,還有他說的話她真的是一句都聽不懂啊,什麼鬼萬劫地獄呢?她滿臉的懵懂,真的是一點都不明白。夜天曜這廝,恐怕是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告訴她吧?
“就是主人暈倒的那兩年,他現在想起來了,他其實在昏迷之中重造了一次。當時記憶其實是被國師給抽離了去,萬劫地獄,對人精神上的碾壓和折磨,很痛苦。”五彩金鳳落在寒飛雪的肩膀上,立刻充當百科全書,開始解釋起來。
寒飛雪愣愣地看向夜天曜,她竟然不知道……
她的腦子裡立刻閃過了當日他們見面的第一次,莫名覺得有些像是隔世一般。她緩緩捏緊了拳頭,“把記憶抽離,國師可真是有能力。”
那些歸元殿的人到底是什麼強大的敵手,可真是讓她有些摸不透了。
一隻完全只剩下骨頭的手從那包裹嚴實的黑色衣衫之中伸了出來,死死地扼住了寒飛雪的頸部:“人家生平最討厭別人說骨頭二字,你這個小丫頭,是嫌命太長了吧。”
陰陽怪氣的調子,有些咬牙切齒。
寒飛雪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提高了一些,腳下一下子懸空起來。
“放……我……下來……”
“放了你?讓夜天曜求我啊,求我,我就放了你。”
“做夢!”
寒飛雪手下乾坤暗動,滑出衣袖的驚鴻迅速出手,直接將提起自己的骷髏手給砍成了兩節,一個閃身落定在了夜天曜身邊。
然而她動作快,那黑影人的速度也不慢,斷掉的手迅速續好,而且似乎還能夠伸長似的,直接地朝著她抓了過來。
她揮刀迎上,來一隻斬一隻,來一雙砍一雙,毫不猶豫地將驚鴻舞得潑墨不進,阻擋了那怪手的前進。
“雪兒讓開。”
輕柔的聲音從旁邊低低的傳來,讓寒飛雪所有的動作猛地一滯。
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那骷髏手一下子伸長了許多倍似的,眼看那尖利森白的骨頭就要直直地插入她的臉部。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一下子沉重下來,腳下蓮步輕移,逃命動作比任何時候都利索。
而就在她退下來的那瞬間,黑影人攻過來的那兩隻骷髏手卻陡然停住,在夜天曜的面前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夜天曜,你要護著這個女人?”
黑影人的語氣顯然有些氣急敗壞,整個身體一抖,就好像是隻用架子撐起了的衣服一般,那些男人身軀的厚重感頓時全部消失,讓人完全可以想象黑衣底下是怎樣的一幅場景。
寒飛汛著這麼怪異的生物,想著它居然是夜天曜的一根骨頭,心裡頓時五味雜陳起來。
夜天曜伸手將寒飛雪拉來靠在自己身邊,態度已經無聲地表明瞭一切。
“她是我的女人,決不允許任何人,任何東西,碰她一分。”聲音淡淡,冷冷,卻又霸氣無比!
“任何東西……好,好,夜天曜你真是好樣的。天譴你都不怕,你當真是好樣的。”黑影人連連喊了好幾聲“好”,腳下的步子連連地退後了好幾步。
就在寒飛雪緊張地看著那黑影人以爲它要倒退著掉下山崖的時候,它卻猛地停住了。
那乾枯的身軀周圍縈繞起了一層黑霧,看起來鬼氣森森:“既然你都不想要你的命,我就成全你。帝剎說只要有你的身體,他一樣可以讓我變成你。”
帝剎,是那時候的寒飛雪第一次知道的名字,但是也才恍悟,這個世界上強大的敵手實在太多太多,她初聽的時候並不知道,只是有人可以強大到可以賦予一塊骨頭生命,這該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國師的名字就是帝剎。
“國師難道不是死了嗎?”她喃喃問道。
五彩金鳳站在她的肩膀,用翅膀拖著自己的嘴巴搖頭,“應該不是,那位國師恐怕是那位帝剎的替身吧?”
是啊,按照常理來說,最後的大反派肯定是藏在黑暗處,不可能這麼快就死了的。寒飛雪有諧躁,因爲她覺得自己反倒是成了他的累贅。
“你別多想,主人不會把你丟下。”火麒麟一副大爺般地掃視著她,但是那眼神還有些像是施捨一般呢。
寒飛雪嘴角抽搐了一下,真想把這隻死貓給踢出去。它說話和小鳳一樣惹人討厭。
那樣決絕的聲音,完全不同於剛纔的語氣。
它的面部表情看不清楚,卻可以從那周身的戾氣之中,知曉它此刻的盈滿的騰騰殺氣。
他動了殺機。
而原因竟又是那該死的天譴!她不明白,什麼天譴,竟是非要讓他們阻止她和夜天曜呢?她知道自己很弱,可是但是也並不想去多問這些事情,因爲她相信自己會變強!
這些人,真的很討厭!
她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戾氣,戾氣在眼中漸漸擴散,她的周身散發著紫色的鬥氣,瞬間迷蓋了四周的白霧。
紅棠他們那麼說,天璣陣中的虛無幻境也那麼說,這塊破骨頭也那麼說,他們硬是要用這個破理由把她和夜天曜怎樣!
寒飛雪一身純白氣焰瘋長,如同一層薄霧一般迅速地向周圍擴散開來。
她的一雙眼睛佈滿血絲,帶著一絲不正常的妖豔。
她開口,聲音清冽冷厲:“一隻傀儡而已,也妄想著變得有血有肉,真是好笑。也不知道那帝剎給你灌了什麼湯,竟讓你連這種騙三歲孩子的謊言也信。哦,忘了,沒有智商的東西,自然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一根骨頭永遠是一根骨頭,夜天曜沒有了你還能活。而夜天曜死了,你也會變成一個死物。不,你本來就是一個死物。”
寒飛雪冷笑一聲,手中的長劍發出類似音波一般的顫音,聽起來震得人的耳膜有孝懵。
夜天曜站在一旁眼神淡淡地望向那黑影人,面上並無什麼表情。可就在寒飛雪準備著動手的那一刻,他的手無聲地蘊起了一抹藍氣,慢慢地擡起來比在了自己的胸口。
黑影人見此身上的黑氣一盛,腳步卻一下子停留在了原地。
“夜天曜,算你狠!”
那麼驕傲的一個男人,爲了護著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居然想要自戕!
自己想做人都做不成人,他卻是好好的有人不做。
爲了阻止自己,他甚至不惜作踐自己的身體!
是,那女人有句話說對了。夜天曜死了,他就會變成一個死物。
所以他纔會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看著這個破男人不讓他太早掛掉了,還要連累自己。
可是爲了這個女人,他知道他在幹些什麼嗎?他雖然是一個骨頭,可是還是非常愛命的,怎麼說都想要活下去。因爲從死物變成活物,它經歷了多少痛苦,可不比這個男人輕鬆多少!
黑影人又倒退了幾步,不由得陰陽怪氣地怪笑了兩聲:“夜天曜,我是奈何不了你。不過若是讓你們那些大臣或者丞相大人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存在,你說他會怎麼做?真是期待啊,想象你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人家真是痛快!”
“丫的,你找死!”
寒飛雪再也聽不下去了,驚鴻直接脫手,飛速地擲了出去。
然而刀尖插入空蕩蕩的空氣,哪裡還有那黑影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