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正睡得香，二毛輕輕敲了下我的門，小聲說：“劍哥劍哥，該走啦。”
我如今已把上海牌手錶還給我媽了，買了塊月光牌手錶，白天能吸收光線亮度，晚上能看清時間。
我擡腕看了看時間，才十二點半。
“是不是太早了？”我問。
“不早了。過去得十分鐘，咱還得佔個好位子。”二毛說。
我是和衣而睡的，利索爬起牀，開門，嚇一大跳。
二毛隱在黑暗中，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子，光露出一口大白牙衝我笑。他說：“劍哥，山間風(fēng)野，穿件外套。”
他上下打量了下我，說：“劍哥，穿黑的。武俠片裡，夜行衣都是黑色的。”
我深以爲(wèi)然，拱手說：“感謝兄弟提醒。”
回屋也換了一身黑的，把新買的黑色衝鋒衣套上。
出門的時候，我的袖子裡也藏了東西，一根木棍。之前想給我媽做搟麪杖的。
我倆躡手躡腳出門，輕輕開門鎖門，飛奔去學(xué)校旁邊的小樹林。
月光下，學(xué)校旁邊的小樹林靜悄悄。
二毛說：“我打聽了，這小樹林中間有一塊空地，他們就約在那。往上一點，有塊大石頭，一人多高。咱站石頭的陰影裡就行，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
我跟著二毛，在樹林中快速穿梭，很快就找到了大石頭。站那陰影裡，就著明晃晃的月光，下面空地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視線絕佳。
我朝二毛豎了豎大拇指。
二毛說：“劍哥，你沒帶武器，等下若真幹起來，需要支援，你就躲一邊去。”
我示意二毛摸我的袖子裡面。
二毛一摸，樂了，說：“可以啊劍哥。”
我們站了一小會，我手心已緊張得滲汗。陸續(xù)有人朝這邊走。待兩支隊伍站定，我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還挺準(zhǔn)時。
上學(xué)要有這麼準(zhǔn)時，老師該多開心。
王天問他們這邊領(lǐng)頭的，就是王天問。他們這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個子普遍比對面的人矮半個頭。可能是個子還沒長開。
對面的，就都人高馬大了。領(lǐng)頭的我見過，是我們村破腳骨小山頭的兒子小小山。他和小山頭一起來我家吃過飯，還摟著我的脖子跟我說，如果有誰欺負(fù)我，就報他名。
小山頭現(xiàn)在還是成天摸螺螄網(wǎng)魚。他聽了我媽的建議承包了一個水庫做魚塘，光下魚苗，不放魚食。每天就守著魚塘，不讓別人來釣魚，自己和幾個狐朋狗友釣。定期下網(wǎng)，把撈上來的野貨收進(jìn)水桶裡，讓我舅的車隊捎到城裡去賣給那些大餐館。一年下來，收入不菲。
我一下子沒那麼緊張了。兩邊都是熟人，好說話。
兩邊開始喊話了。
小小山這邊的一個人站出隊伍，說：“小毛孩，識相點，我們山哥能看上你姊妹，那是你姊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以後都是親戚，我山哥就是你大舅子，千萬別傷了和氣。”
王天問這邊，他親自喊話，我猜他的大嗓門是不是喊話喊出來的。
他聲音渾厚高亮，驚得林間的鳥兒撲棱著翅膀亂飛。他罵道：“去你NN個腿！你願意，把你的姐姐妹妹送過去，爺不伺候！”
聲如洪鐘，氣勢上立馬就壓倒了對面。
小小山開口了，拉長聲調(diào)，擺足老大的架勢，說：“王天問，你是敬酒不吃，非吃罰酒了？”
王天問“呸”了一聲，說：“李昆，就你那傻憨憨樣，也想癩蛤蟆吃天鵝肉？！”
這話就傷自尊了。
不再說二話，兩邊開始亮武器。
王天問這邊有七八個人，除了王天問拿的馬刀，其他人拿的全是黑色鐵棍。
小小山這邊有五六個人，他們帶的全是木棍。
二毛小聲說：“應(yīng)該沒事，天問吃不了虧。”
我也這麼覺得。
一陣山風(fēng)吹來，冷得我渾身打了個顫。
兩隊交戰(zhàn)。
小小山也不知道是真學(xué)過武，還是被他爸爸從小打大練出來的。
我和二毛打個愣的這一會會工夫，他卸了王天問那邊人的武器，光剩了王天問一人揮舞著手中的馬刀。
小小山帶的人衝上去，用木棍把天問帶的人揍得嗷嗷亂叫。
小小山逼近天問，說：“王天問，你現(xiàn)在討?zhàn)堖€來得及。”
王天問冷笑，說：“李昆，你注意著點，我的刀是舔過血的。”
他的刀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刀尖鋒利，銀白色的刀光，在月光下泛著冰涼的寒意。
這小子，還騙我說刀沒開過刃。
我的心一個咯噔，感覺到得出事。
二毛已經(jīng)衝出去了。他嘿嘿笑，說：“大家都是好哥們，萬事好商量，好商量。”
小小山自然也認(rèn)識二毛，他盯著二毛看，說：“二毛，你站哪邊？”
二毛說：“當(dāng)然是，兩邊都站——”
“啦”字的尾音還沒拖完，他便從衣袖裡掏出鐵棍，一棍子砸在了小小山的頭上。
雖然裹著厚厚的報紙，但那一下子也夠嗆。
小小山捂著腦袋立馬蹲在了地上。
場上形勢大變。
眼見小小山的人拿著木棍朝二毛圍去，我大喊一聲：“大夥撿武器！”
便從大石頭側(cè)面衝出，手持木棍朝小小山的人亂揮一氣。
天問那邊的人身經(jīng)百戰(zhàn)、反應(yīng)極快，很快就把鐵棍重新拿在手裡了。
“打哪都行，別打腦袋！”我提醒道。
“曉得的！”有人應(yīng)道。
小小山那邊羣龍無首，再加上武器吃虧，很快就全都扔了木棍，蹲地上抱頭了。
天問用刀背使勁砍了下小小山的背，罵道：“叫你狂！”
小小山擡頭眼露兇光，盯著我和二毛看，說：“你倆給我等著！老子最怕窩裡（家裡，自家人）出叛徒了！”
我拿過天問手上的馬刀，一刀朝一旁碗口大的小樹砍去。
小樹應(yīng)聲而倒地。
場上一時，靜了兩秒。
我揚聲說：“今天兩邊各有損傷，這事就算了了。天問是我兄弟，小小山也是我大哥。漪雯妹子我也喜歡。大家也都是有姐姐妹妹的人。換了誰遇見這種情況都得搏命。哥幾個高擡貴手，還校園一片安寧。”
小小山?jīng)]吭氣。眼中的兇光散去，只感覺到了腦袋齜牙咧嘴的疼。
我過去扶起小小山，說：“山哥，你沒事吧？”
順手往他手心裡塞了幾張百元大鈔。
這年頭，就沒有錢擺不定的事兒。
小小山擺手，說：“沒事。”
他清了清嗓子，說：“哥幾個，青劍兄弟是我兄弟。這事就這麼了了。誰要是再去找漪雯妹子，我跟誰急？！”
“你們幾個，還不趕緊把你們老大扶去衛(wèi)生院包紮下？！”二毛提醒道。
小小山被他的弟兄們扶著走遠(yuǎn)了。
天問他們檢查了下戰(zhàn)況，還好，都是皮肉傷，無大礙。
“二毛，你夠可以啊？不怕鬧出人命？”有人說。
二毛笑，說：“我心裡有數(shù)呢。我就用了五分力！”
之後的幾天，我每天做夢都夢見二毛把小小山的頭打爆了，露出了白花花的腦花。
我跟二毛一說，二毛說他也連著做噩夢呢，自己沒個輕重，把小小山打得成了植物人。
我倆都感嘆，以後再也不想打架了。打贏了進(jìn)監(jiān)獄，打輸了進(jìn)醫(yī)院，太劃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