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楊宇曦那副賤賤的表情對周雨瀟來說是這個世界上讓她最緊張的東西，也是她此時的世界裡，唯一的東西。
你喜歡誰呢？
周雨瀟也在心中輕輕地問自己，她試圖去很理性地思考這個問題，但是胸膛中那顆年輕的心卻以從未有過的速率有力地跳動著，似乎在阻止她用理性來思考這一問題，又似乎在提醒她，答案就在自己面前。
慘白的月光下，正有一抹熾熱的溫柔悄然綻放。
就像兩滴紅墨水滴在了宣紙上，紅暈在周雨瀟絕美的臉龐上滲透開來，如詩如畫。
她本就是絕世的女子，如此含羞模樣必然是風情萬種，根本就是種不可阻擋的美。
她的呼吸已經變得急促，微冷的夜裡鼻息在面前液化成白霧。
白霧，輕輕噴在近在咫尺的楊宇曦臉上。
有種，讓人窒息的香味。
少年醉了。
“我，我，我……”周雨瀟的聲音顯得那麼慌亂，一向聰穎的她此時一點頭緒也沒有，事實上她此刻腦中一片空白。
“咳咳……”一旁火琪瑪終於是看不下去了，輕咳兩聲。
這一咳雖然沒讓周雨瀟清醒些，但卻驚醒了楊宇曦，他身體一顫，才發現自己和周雨瀟竟靠得如此近，饒是臉皮厚得堪比城牆的他也只覺得臉上有些火熱，連忙縮回腦袋退了幾步，轉過身擡頭裝模作樣看著空中的滿月，連剛纔問的問題都忘了。
周雨瀟這時候才恍恍惚惚有些回過神來，頭卻埋得更低了，盯著腳邊的青草發呆。
沈成風站直了身子，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對少男少女，嘴角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火琪瑪則是翻著白眼，懶得看這膩歪的兩人。
於是，沒有人察覺到女鬼此時的眼神，她一直注視著周雨瀟，此時眼中一抹精光一閃而逝。
“真羨慕你啊……”
“嗯？”周雨瀟倏地擡頭，驚疑地看著女鬼，她臉上的紅暈還未消去，美妙不可方物。
女鬼卻未點破，而是繼續幽幽道：“很多人嚮往未來，很多人懷念從前，最多的人都忘了珍惜現在。等意識到這一點，白雲蒼狗，曲盡人散……”
她的話十句有九句聽起來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但偏偏沒有人打斷她。
周雨瀟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見女鬼又看了過來，半透明的眸子卻如星辰一樣明亮：“珍惜二字，要牢記。”
周雨瀟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女鬼說的話中的道理和暗示她還是能夠知道，於是她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火琪瑪終於插了進來，看著女鬼轉移了話題：“你剛纔說山下鎮民是被你所害，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女鬼淡淡看了火琪瑪一眼，竟重新轉過身去，淡淡道：“月圓之夜，本就該與家人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那些人卻拋下家人，在外遊手好閒，我便懲罰了他們。”
火琪瑪一愣，不光是她，就連身後的沈成風和楊宇曦都湊了過來，顯然都被這個答案驚到了。
最後還是周雨瀟邁步上前，輕輕問道：“你也是在這裡等人回來吧？”
女鬼身體一顫卻又迅速地恢復平靜，過了許久才聽到一個回答：“是啊，在等人回來。”
女鬼再一次擡頭望月，似乎只有看著月亮才能看見心中那人的影子。
只是，看見影子又有什麼用呢？
“你等了多久？”周雨瀟問。
“等了多久？”女鬼輕輕重複了一遍，嘴角似乎有一抹冷笑，在她背後的衆人卻看不見她眸子裡的愁苦，“雲捲雲舒，花開花落，歲月的印記一輪又一輪，到頭來青絲都化做銀蝶，可他還是沒有回來。”
“你恨他麼？”周雨瀟又問。
“恨！”女鬼狠狠地說，“傾了一生年華，卻直到這世界都拋棄我的那一瞬間他都沒回來，我自然恨他。”話到最後她的語氣已經重新平淡下來。
“你死了，卻還是選擇了繼續等，放棄了轉世的機會。”周雨瀟已經不問了，她的話也變得和女鬼一樣，分明是在對話卻讓人覺得是在和自己說話。
女鬼沒有說話。
“嗒”
突然一個身影站到了周雨瀟身旁，和她肩並肩。
周雨瀟望去，竟是楊宇曦，一向最怕女鬼的他主動站到了周雨瀟身邊。
楊宇曦的目光落在女鬼單薄的背影上，瑟瑟夜風之中那個背影是那麼得薄弱，似乎風一吹就會倒。
“我去幫你把他找回來！”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
風突然變大了些，吹起楊宇曦的烏黑髮絲。
女鬼的身體又是一顫，讓人覺得快要散了一樣，但她終究還是平靜了下來。
她轉過身來，流動著月華一般光彩的眸子直直看著楊宇曦：“你說什麼？”聽得出來，她盡力壓制著自己讓語氣顯得平靜。
連周雨瀟都撇過頭有些驚愕地看著楊宇曦。
楊宇曦卻笑了，是夜色中如此溫暖燦爛的一個笑容，他對著女鬼道：“我說，我去幫你把他找回來。”他看向女鬼的目光中再也沒了之前的驚恐。
女鬼還沒有回話，楊宇曦之後的火琪瑪已經皺眉道：“白癡你在說什麼啊，這鬼魂是陳朝人，她等的人要現在早就已經……”
“是啊！”楊宇曦打斷火琪瑪，朗聲道，“可是那又怎樣呢？我相信，任何一樣事物只有存在過，那必定會留下他存在過的證據，即使這個證據隨著時間的摩挲從巖石變成小石塊，又從小石塊變成砂礫，甚至被磨得比砂礫還小，但是，它終究還是存在著的。只要存在的東西，我就能找到它！”
“這，就是我想說的。”楊宇曦看著女鬼，英俊的面容上鍍了一層銀光，宛如仙神。
不知是不是被楊宇曦的話語感染，無論是火琪瑪還是誰，都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這峰頂，只有風聲呼呼吹過。
連同著那如雪的月光，靜靜存在著。
“若你見到他，代我捎句話與他。”
“你就跟他說……”
“還記得那一句‘晨與君，夕與君，生生世世一與君’麼？”
“他的名字，叫寧少凡。”
嫋嫋清風中，女鬼洛婉婷的話語在衆人耳邊經久不息，她透明單薄的身影重新墜入那座古井之中。
“我答應你，不會再傷害山下那些鎮民了，但你一定要帶他回來啊……”
身影消失在古井之後，洛婉婷最後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楊宇曦含笑點頭，輕聲道：“你放心吧，我一定帶他回來見你。”
月色如雪，依舊白，卻不再那麼悽慘。
楊宇曦轉過身，擡步欲走。
“宇曦。”周雨瀟叫住他。
“嗯？？”楊宇曦撇過頭看她，臉上保持著微笑。
周雨瀟發現自己突然不記得想問什麼了，於是她也微笑：“沒什麼。”
………………………………
風回鎮的風波告一段落，但事實上事情並沒有結束地徹底，沈成風連夜向京城趕去，本來周雨瀟想問問要不要找人護送卻被沈成風拒絕了。
沈成風的意思是，人多了反而目標明顯，他一個人反倒更安全。
臨走前，沈成風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楊宇文楊宇武的消息告訴了楊宇曦，兩人似乎也就是在這附近被劫持，然後向南方而去。
而這時，周雨瀟火琪瑪才知道原來兩位狀元竟是楊宇曦的兩位兄長。
周雨瀟想到慕塵音在西荒漠中的推斷，心頭不由一顫，但卻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
至於火琪瑪，只是單純地驚訝了一下。
三人在風回鎮又停留了一天，然後迅速朝兩百里外的洛陽城而去。
二百里的距離對於常人來說也不是太遙遠，何況對於楊宇曦等人呢？
很快，三人就停在了洛陽城門前。
洛陽城，南方第一重城，就算是比起京城長安，也不會差得太多，畢竟這裡也做過某些朝代的都城。
楊宇曦三人拍在進城的長隊中，楊宇曦盯著城門上兩個鎏金大字靜靜出神。
洛陽城很繁榮，每天來往人流都很大，所以治安就顯得極爲重要，出入城都會受到檢查。
“洛陽，我又到這了啊……”楊宇曦輕聲道。
洛陽，在他的意識裡總是和另兩個人連在一起。
夏景晴。
秦天成。
還有那隻奇特的小靈……
又許久不見了，也不知道這兩人現在在哪裡。
會不會就在洛陽城裡呢？
楊宇曦搖搖頭有些失笑，當初他從夏雲軒手中奪走兩人，算是和夏雲軒徹底撕破了臉面，以夏景晴的性子，不有一定實力恐怕是不會回來的。
這一點，倒是和自己有點像啊……
“宇曦宇曦。”身旁周雨瀟的叫聲打斷了楊宇曦的思緒。
“啊，怎麼了？”楊宇曦回過神來，打著哈哈。
“喏。”周雨瀟往前指了指。
楊宇曦看過去，才發現自己一陣出神，導致和前面的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再往後看，有些排隊的人正不滿地看著自己。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楊宇曦拍拍腦袋，連忙邁開腿跟了上去。
也就在這時，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城門口，腳下頓時一停。
他微微張開了嘴，眼中滿是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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