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九夜瞪大了眼睛,看著百里長歌好像什麼事情也沒做一樣老神在在地坐回原地,緊接著又灌了一口酒。
“你……”樓九夜手指顫了顫,指著百里長歌一臉不可置信,這廝竟然偷吻了自己不說,還能擺出這樣一張事不關(guān)己的臉!
“你便當我醉了吧。”百里長歌微微垂落眼瞼,掩住眸底劃過的暗流,藉著火光的薰染掩飾頰邊突生的潮紅。
樓九夜一口氣憋在胸口,罵出口也不合適,不罵出來自己還難受,最後翻了翻白眼泄氣地搶過酒壺抿了一口,刺了他一句:“你有戀童癖麼?”
“樓欽鳴有戀妹癖加戀童癖麼?”百里長歌不答反問,神色陰晴不定,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脣角有些僵直。
“你都知道什麼?”樓九夜聽他問話不由心中一動,仔細地端詳著他的表情,希望能看出些什麼。
“我能看得出來。”百里長歌扯出抹苦笑,偏頭看向樓九夜時髮絲翩然垂落,火光中猶如沐浴在光芒下的神祗,卻帶著最溫柔的旨意:“當你開始注意一個人,通常都會發(fā)現(xiàn)些原本沒那麼在意的細節(jié)。”
樓九夜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瞪大了眼睛看向百里長歌:“你注意我?”
“又要說我戀童癖了麼?”百里長歌的語氣帶著自嘲,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漫上心間,語氣略微低沉:“九夜你知道麼,我曾發(fā)過誓言,這一輩子走遍天魂大陸的每個角落,不會停駐於一處,不會流連於情感,做個瀟灑的浪人。”
“這樣很好。”樓九夜抿了抿脣,做出箇中肯的答覆。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那麼在意一個人。”百里長歌眸光暗沉而溫柔,好像要將人溺死在那一片柔情的海洋中:“眼神不由自主地跟著轉(zhuǎn)動,心也隨著她跳動,直到發(fā)現(xiàn)那個人註定不會屬於我。”
“我原本不想停留,但當我終於有了想停下腳步的慾望時,卻沒有能收留我的人。”百里長歌語氣似嘆息,輕輕搖了下另一個酒壺裡所剩不多的酒水,醉意朦朧道:“九夜,你的世界那麼大,卻是我無法參與的。”
他看得透徹,所以更是心傷。
從小到大一直爲了對抗封印術(shù)帶來的巨大反噬而做著努力的他,似乎從某一天開始關(guān)注著一個少女,帶著隱秘的心思注視著,卻發(fā)現(xiàn)他們屬於兩個世界。
樓九夜怔忪地看著面前跳躍的篝火,不知該作何迴應(yīng),身旁百里長歌似乎也不奢求她的回答,只是一口一口灌著酒,似乎覺得將自己灌醉了,就什麼都不會煩惱了……
“你一定很好奇之前的幻境我看到了什麼……”百里長歌近乎囈語地嘟囔著,眼神迷濛:“你長大了,十七八歲的模樣,穿了火紅的嫁衣,喚我相公……還,還勾引我……”
“你醉了。”樓九夜劈手奪下他手裡的酒壺,脣緊緊抿著,眼神中卻沒有苛責(zé),而是些許心疼地看著神情恍惚的百里長歌,沉聲道:“百里長歌,你是鳳月帝
國四公子之首的天之驕子,現(xiàn)在這樣算是怎麼回事?”
百里長歌沉默良久不語,而後輕聲嘆道:“那些虛名,不過累己……”
“罷了。”還沒等樓九夜再說什麼,百里長歌已經(jīng)長嘯一聲舒開眉目,看向篝火輕聲道:“九夜,剛纔……是我魯莽了,你就當我醉了,胡作非爲吧。”
“龍門試煉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更加重要,或許也只有你,纔有資格進入真正的龍門吧……”百里長歌慢悠悠起身,似是說些胡話,眼神卻非常清明,深深看了樓九夜一眼,轉(zhuǎn)身晃悠著向一旁的帳篷走去。
“真正的龍門……”樓九夜沉吟良久,將手中酒壺一口飲幹,輕聲放在篝火旁。隨機站起身來拂去了衣袖間裹雜的草屑,向著無量山脈更深處走去,那裡,是龍門的方向。
“就這麼讓她走了?”黑夜之中只留篝火和淡然酒香,帳篷中傳來說話聲。
“不然呢?”清朗溫雅的聲音沒有絲毫醉意,百里長歌仰頭望著帳篷頂,手中的酒壺倒了倒,卻倒不出一滴酒來。
“不像你的風(fēng)格。”暗中的聲音嘶啞,要是樓九夜還在的話,一定會認出來,這就是那神秘的黑衣人凌生的聲音。
原本在樓九夜面前表現(xiàn)的並不相識的兩人,竟然像老朋友一樣對話,先前的什麼“保護者”的竟然都是用來掩飾兩人早已熟識的真相。
“呵呵,照你說,我應(yīng)該把她關(guān)在自己身邊養(yǎng)起來?”百里長歌無奈地笑笑,彈了下衣袖上的褶皺:“在你眼裡,我有這麼霸道?”
“更霸道的事情還少做了麼?”凌生似乎對百里長歌的作爲很是清楚,“桀桀”笑了幾聲才道:“不知道是誰,剛到聖光的時候幾乎把煉藥師公會攪了個底兒朝天,還跑到魂術(shù)師公會來挑釁,若是我不在,還真怕你把整個聖光帝都給攪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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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輕狂……”百里長歌黑線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當年做過的那些令人無語的事情,訕笑道:“你們這些老前輩都沒有將我放在眼裡罷了,隨便誰出手教訓(xùn)我一頓,我也不會那麼囂張了……”
“小子,你怕了。”凌生從陰影中走出來,定定面對著百里長歌,像是在打量著他,而後得出肯定句的結(jié)論:“你竟然怕了。”
百里長歌似乎被說得一愣,隨即闔眼苦笑了一下,也不避諱地點點頭承認:“是,我怕了。”
“動情對於我來說,是很可怕的。”百里長歌垂落琉璃般剔透的眼眸,面色有些蒼白:“封印術(shù)世家的返古之體,註定不能擁有感情吧,反噬的話就麻煩了……”
“嘖嘖,真是可憐。”凌生絲毫沒顧忌某人脆弱的小心靈,利落地補了一刀:“那丫頭還小,未必就能想明白什麼,你現(xiàn)在放棄還早了點,說不定這幾年功夫你就找到方法應(yīng)付那反噬了呢?”
“要是因爲說太早把那丫頭嚇到了,你到時候後悔可都晚了……”凌生不懷好意嘲諷道。
“你太拉仇恨了。
”百里長歌轉(zhuǎn)過頭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顯然是心中原本已經(jīng)放棄的心思又被說動,情緒動盪。
“我是好心。”凌生一本正經(jīng)道。
“別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百里長歌聲音慢慢弱下去,漸漸變成均勻的呼吸聲,竟是睡了過去。
凌生看了他很久,兜帽微微顫抖了一下慢慢滑落,面容大部分依舊隱藏在陰影之中,但是那暴露在月光下的脖頸上絲毫沒有皺紋,光滑細膩的皮膚呈現(xiàn)病態(tài)的青白色,延伸向線條優(yōu)美的下顎。
如少年一般的修長手指白皙剔透,幾乎能夠透過皮膚表面看到血管中血液的流動,指尖輕輕從百里長歌眉心的褶皺處滑下,聲音依舊是蒼老的嘶啞:“你註定命中無愛,又何必強求呢……”
“一個個,都是癡人罷。”
清淡的言語散在風(fēng)中飄遠,早已離開的樓九夜自然是聽不到的,此刻在她面前的是雄偉的龍門!
青灰色的巨型石塊雕刻成古樸而大氣磅礴的巨型拱門,門後一片虛幻的雲(yún)霧繚繞,時而乍現(xiàn)出來的紫色光芒如閃電一般照亮了密林中的黑暗。
龍門就這麼豎立在羣山之間,無依無靠卻又渾然天成,顯然是集合天地之力形成了特殊的守護陣法,歷經(jīng)光耀時代的戰(zhàn)爭洗禮後愈發(fā)顯得神秘悠遠。
樓九夜月白色的長裙翩然若飛,輕輕將手掌放在龍門的門扉上,閉上眼眸似乎是在感受著什麼。
“汝終於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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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誰在說話?樓九夜耳畔彷彿響起一個聲音,但是等她睜開眼睛四下看去,卻只能看到一片虛無,原本無量山脈的婆娑樹林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不見。
“龍圖騰的榮耀,即將回歸,雲(yún)上之人終將身負使命,來到此地取走屬於他們的權(quán)杖……”
到底在說什麼?龍圖騰應(yīng)該是指自己身上的圖騰標誌,那麼雲(yún)上之人指的是雲(yún)家後裔麼?榮耀和權(quán)杖又是什麼……樓九夜?jié)M腦子疑問,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手掌周圍的門扉竟然開始扭曲。
而就在她下意識要抽回手掌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都不能移動分毫,整個身體都僵硬在那裡。
周圍的空間開始不斷地塌陷,整個龍門發(fā)出轟隆隆的響聲,似乎是終於從沉睡中甦醒過來,舒展開久未活動的身體,迎接十年未歸的訪客。
“十年春秋,上一次,預(yù)言未曾成真,運道正逐漸消散於太清,汝必儘快取走權(quán)杖,方能保住這空間法則……”
樓九夜繼續(xù)聽不懂,不過這不妨礙她感受身邊空間帶來的愈加沉重的壓迫感,陷落的虛空已經(jīng)很逼近她站立的位置,而她現(xiàn)在渾身僵住完全不能動作……
“現(xiàn)在,吾將再次助汝前往虛空,望汝能盡力延續(xù),上一代執(zhí)法者的榮耀……”
“啊!”空間徹底崩塌,無數(shù)道虛空裂痕在樓九夜的身邊露出猙獰的獠牙,逐漸將她月白色的身影侵吞殆盡,裹挾著強烈的凪風(fēng)捲入龍門之內(nèi)!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