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楚非緋跟著大公子去明園自去教雪晴沏茶不提。
屋子裡,老太太因爲孫兒的告辭,倦意也上來了,只扶了蔡嬤嬤的手進了裡面的暖閣,其餘的人,都攆到外間去,各自忙著各自的活計,讓老太太好好歇息。
暖閣內(nèi),一張紫檀的千壽百福牀,幾乎佔滿了整個屋子,老太太躺在牀~上閉目養(yǎng)神,蔡嬤嬤便靜靜地坐在牀邊的椅子上,手裡拿著一個縫了一半的綁額,慢慢悠悠地繡著。
“你說......”老太太閉目說了兩個字,便就住了話頭。
蔡嬤嬤究竟是老太太知心知底的人,輕笑道:“老太太還想著那丫頭呢?”
夏老太太睜開眼睛,望著牀頂承塵上雕著百子千孫的吉祥圖案,愁上眉頭地長嘆一聲:“少元這孩子是我們夏家的獨苗,從小我就是放在心坎裡疼啊,好不容易我的乖孫長成得玉樹臨風,儀表堂堂,年紀輕輕就點了探花,當了翰林,本應該是全京城的好女子任由他挑選,卻偏偏......”
老太太說到這裡忍了忍,那話頭終還是沒忍住,氣道:“要說都怨國濤這孩子,什麼舊朝公主......”
“噓,小姐慎言!”蔡嬤嬤情急之下,連孃家的稱呼也帶出來了,壓低聲音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傳出去是要抄家滅九族的。”
老太太氣悶地閉目不語,蔡嬤嬤連忙給老太太揉著胸口,勸慰道:“老太太,少元少爺是相國老爺?shù)莫氉樱鄧蠣敂嗖粫ψ约旱挠H生骨肉的。”
老太太嘆息一聲:“我只怕他爲了什麼愚忠愚孝,連自己的兒子也要捨出去了。那邊的心計歹毒,我真怕少元今後真要是娶了那邊的,那可真是......苦了這孩子了。”老太太一說起夏少元的未來婚事,就不由得長吁短嘆起來。
蔡嬤嬤想起那邊的手段,也是皺眉,這樣的心性,若是當了當家主母,這相府怕是不知道要多添多少冤魂。
“今天這小丫頭,我瞅著不錯,知道藏拙,又懂得拿捏時機顯露,看得清利害,又有趨吉避兇的手段,到時對付那邊的主母,也算是能幫少元一把。”老太太嘆道:“可惜這丫頭太滑頭,少元又傻乎乎的不懂我的心意。”
蔡嬤嬤微微地嘆息一聲:“少元少爺心裡有數(shù),老太太你也不用太操心了,俗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相國夫人那裡也盯著呢,斷不會委屈了少元少爺?shù)摹!?
此時,明園
精巧的錦鯉池邊,坐落著一座造型古樸的涼亭,亭眉上書“望晚”兩個行草,筆勢縱意豪放,連綿不斷。踏上涼亭,是一道竹製的九曲迴廊,踏著空心竹製的地板,伴隨著腳步發(fā)出悅耳的空空聲,楚非緋一行人就在這竹影水色間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就到了一間臨水的竹屋。
墨青色的老竹上懸有一匾,兩個墨跡淋漓的狂草,楚非緋盯著看了好一會,也沒認出那是什麼來。
自進入望晚亭開始,隨行侍奉的丫鬟就停在了亭子裡,沒有跟上來,只有楚非緋傻傻地一直跟到了竹屋前,才發(fā)覺周圍已經(jīng)只剩下她一人。
清醒過來的楚非緋立時就想回身離開,竹屋裡卻傳來夏少元冷冷的聲音:“這屋裡有老虎不成?還能吃了你?”
楚非緋乾笑了一聲,心裡道,少元少爺你猛於虎也。
楚非緋心知現(xiàn)在再回轉(zhuǎn)已是太遲了,便在屋前站定道:“少元少爺想在這裡品茶嗎?那我去找雪晴過來。”
竹屋內(nèi),夏少元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冷笑,並不答話,只是慢條斯理地在案上鋪了一張宣紙,開始練字。
夏少元自幼研習書法,無論是行書還是草書,都深得其中三昧。
此時,他凝神運筆,筆勢如虹的,是一個汪洋恣肆的“藏”字,他下筆凝重,墨勢濃厚,一個斗大的“藏”字寫畢,竟有一種精疲力竭之感,後背的衣衫都隱隱溼透!
楚非緋站在門外,等了片刻,屋內(nèi)的夏少元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楚非緋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自爲難間的楚非緋,無意識地四下張望著,琢磨著怎樣能找個藉口儘快離了此處。
明園的那些丫鬟在亭子裡就停步,定然是有原因的,楚非緋在此間立得越久,心裡就越覺得不對勁。
楚非緋望著那波光閃爍的錦鯉池水,正自暗忖著,忽然發(fā)現(xiàn)這錦鯉池的對面那座掩映在花樹後的院子,似乎正是表小姐的珠苑。
原來那這兩個園子竟然是隔著一個錦鯉池,遙遙相對的,也難怪表小姐總將少元少爺當成了囊中物,這園子的安排,不就是爲了讓兩人能夠朝夕琴聲相聞,隔湖相望嗎?
看到表小姐的珠苑就離得如此之近,楚非緋的心裡的不安更加擴大了,她隱隱覺得夏少元讓她站在此處怕是有什麼用意的,只是她一時還猜不透。
正在這時,湖對岸有一行人從花叢小徑之後轉(zhuǎn)了出來,楚非緋心下一驚,暗叫不好,連忙想隱身在一旁的秀竹之後,卻已然看到那道凌厲的眼光掃了過來。
楚非緋僵在原地,此時再躲,便是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楚非緋心中苦笑,只能迎著那冰冷的目光,遙遙施禮。
而此時,那站在錦鯉池邊,一身硃紅色的錦衣長裙,冷冷盯著這裡的,不是表小姐玉珠是誰?一旁那個打著團扇,面帶譏諷的,正是另一位表小姐珍珠。
楚非緋此時才驚覺自己是中了夏少元的算計。她拒絕來明園,當著老太太和滿屋子下人的面打了夏少元的臉,他自是要報復的。只是楚非緋沒想到這報復竟然來得這樣快。
當初明園的丫鬟犯下的那幾樁醜事,衆(zhòng)人都只道是那些丫鬟想爬高枝迷了心竅。楚非緋卻不是這麼看,她原就隱隱懷疑,那幾個犯事的丫鬟都是表小姐的教養(yǎng)嬤嬤處置的,怕是兩個表小姐跟此事脫不了關係。
此時,見到表小姐那毫不掩飾的嫉恨的神情,楚非緋心裡的那一點懷疑也徹底坐實了,而且楚非緋也明白了,表小姐的所作所爲,夏少元肯定知道,他不但知道,他還利用表小姐的嫉妒,報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