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燃吃飽了。

一番搜尋下來，他吸收了上百縷聖靈之氣。

在聖靈山界，一隻孽鏡妖駐紮海島、辛苦工作大半年才能完成的業績，陸燃僅用了半個小時就完成了。

期間，他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其他生靈。

有可怕的無面玉尊，也有邪魔-神明嘍囉的結合體，著實讓陸燃大開眼界！

縱然陸燃早有心理準備，他的認知依舊被狠狠地顛覆著。

在人間，神明與邪魔勢不兩立。

在天界，神魔親密合作，同舟共濟.

偏偏從小到大，家庭、學校乃至整個社會都在告知陸燃：神明是我們的救世主，我們要感恩戴德，要虔誠敬奉。

邪魔是人間禍亂的根源。

作爲生在神魔時代裡的人，陸燃的三觀就是在如此背景下塑造而成的。

可自從進入聖靈山後，他的內心漸漸崩塌。

這個世界，好像不是人們說的那樣。

進入天界後，陸燃親眼見證邪魔-神明嘍囉勠力同心、生死與共的畫面

赤裸裸的諷刺！

陸燃也能想象到，其他人會是如何的絕望。

當人們飛昇天界，終於衝破謊言的枷鎖，卻又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頭頂，有神魔鎮壓著。

外敵，則是更加巨大的危機，也讓人族不得不忍受屈辱、繼續爲神魔賣命。

陸燃的心緒很複雜。

不過短短半小時，從天而降的聖靈之氣，就被大量無面玉尊、邪魔-神明嘍囉瓜分一空。

陸燃尋了一座規格稍大一些的石峰，隻身藏匿其中，開啓了天品邪法·鏡花月。

一步，便是人間。

落仙山·敬仙殿內，一名老者正跪在拜墊前，對著石塑虔誠禱告。

“呼！！”

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動，自老者身後傳來。

大殿兩側牆壁內，成百上千只仙羊小雕塑，不斷地震顫著。

“什麼人？”程義心中一沉，猛地轉頭望去。

仙羊大人腳下鎮壓的魔窟，正是銀河灣，也就是盛產孽鏡妖一族的魔窟！

此時見到古銅鏡，程義如臨大敵，以爲是某隻大妖跑出來了。

隨即，他渾濁的眼睛微微睜大！

愕然發現，鏡中竟然走出來一名蓑衣青年？

“程爺爺。”陸燃輕輕頷首，熟悉又有些發悶的聲音，從血晶面具內傳來。

“山山主？”程義顫聲開口，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邪法什麼的，暫被他拋之腦後，來自巍巍天境的恐怖威壓，直讓他精神恍惚，只覺自己見到了一尊神明。

隨著青年步步走來，好像一座巍峨山嶽碾了過來。

作爲初代信徒，程義也算是見多識廣，可他這一輩子，除了面見神明本尊，還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的渺小。

落仙山主已經接近神明瞭嗎？

如果陸燃知道程義的心理活動，怕是會苦笑吧。

哪有這麼卑微的神明啊？

剛剛與一個無面玉尊對戰，陸燃還要鄧玉湘在一旁輔助，合力才能拿下敵人。

甚至得從無面玉尊的腳下跪滑過去，才能避免死局

“我回來的事，不用和旁人說。”陸燃輕聲吩咐著。

“是，山主您的技法.”

“下去吧。”陸燃並未解釋，擡頭望向仙羊石塑，又道，“對了程爺爺，麻煩您給我找一頂斗笠，剛剛戰鬥時，被踩成羊脂玉了。”

程義不清楚陸燃參與了什麼樣的戰鬥，也搞不明白什麼“羊脂玉”。

但他不傻，山主特意這麼說，大概率是在與神明對話？

“是。”程義懷揣著重重疑惑，立即退下，走出大殿後，又將沉重的殿門牢牢關緊。

陸燃來到桌前，挑選了三支香，在爐前引燃。

“呼~”他的腰間忽有一陣能量涌動，雲海劍靈化形現身。

陸燃扭頭望去，見到了虛幻的母親。

看到了她複雜的眼神。

“這是你的眼神，還是她的。”陸燃輕聲問道。

“有區別麼？”雲海劍靈反問道。

陸燃努了努嘴，最後沒說什麼，默默將三支香插進了香爐內。

“你的戰鬥風格，還真是出乎意料。”雲海劍靈輕聲說著，神色愈發複雜了。

有讚歎，似乎也有些後怕。

“跟她比，怎麼樣？”

“不同的風格，同樣的驚豔。”

陸燃笑了，笑得很開心。

他後退幾步，雙手合十，擡眼看向仙羊石塑：“仙羊大人，弟子初窺天境歸來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印入陸燃的腦海：【感受如何？】

“挺魔幻的。”陸燃搖頭笑了笑，“見到了一些排位較低的神魔嘍囉，在山中可不常見。”

【見到外敵了麼？】

“見到了。”陸燃頓了頓，說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語，“很優雅的一尊玉雕。”

【呵。】仙羊一聲冷笑。

“她說.”

【她說？】

“弟子剁了她的雙腿之後，她在徹底消散之前，跟我說了一些話。”陸燃如實相告，心中有些疑惑。

這有什麼問題麼？【呵。】仙羊一聲嗤笑，【眼光倒是不錯。】

陸燃更加疑惑了，扭頭看向身側虛幻的喬婉君。

雲海劍靈輕輕點頭：“無面玉尊的確能交流，但她向來不屑與螻蟻對話，所以大部分人並不知曉。

你是極少數的，能讓無面玉尊主動開口之人。”

陸燃：“.”

難怪雲海劍靈眼神複雜。

陸燃本以爲，是因爲自己的刀尖起舞的戰鬥風格，現在看來，也有其他原因。

初次見面，僅一次戰鬥，就能讓無面玉尊開口。

本座也算是成色十足了吧？

【她許給你什麼了？】

“倒是沒許給弟子什麼。”陸燃面色古怪，撓了撓頭，“她說我這麼努力走到天界，能被她看見了。

說我該跪在她的腳下，敬奉新主。”

話落，陸燃撇了撇嘴。

搞得本座好像多榮幸似的！

我那麼努力的殺上天界，就是爲了給你當奴僕麼？

【看來，你們交流的時間很短。】傳音再降，竟然帶著一絲調侃意味，【當你真正瞭解她，興許內心會有所動搖。】

“啊？”陸燃驚了。

他擡首望向仙羊石塑，真的很難想象，這是神明大人說出來的話語。

“她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仙羊大人並未迴應，而是問道：【她還說什麼了？】

陸燃組織了一下語言：“她說，神魔是一羣倉皇逃竄的殘兵敗將，是一羣不肯退出歷史舞臺的舊事物？”

話語落下，仙羊大人久久不語。

陸燃耐心等候了許久，忍不住問道：“她說的是真的麼？”

【誰知道呢。】低沉的話語聲，有些嘶啞。

陸燃：？？？

不是！

你不知道，難道我知道咩？

驀地，傳音再降：【世間所有存在，都有自身立場。讓我下定論，不如你親自去印證、去思考判斷，形成屬於你自己的認知。】

難得，仙羊大人不再惜字如金。

【你先入山界，後飛昇天界，你的認知不斷地崩塌重塑，這就是成長的過程，是塑造自我的路途。】

【去求索。】

【路，要自己走。】

陸燃張了張嘴，好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敬仙殿內，一片寂靜。

而陸燃已經意識到了，無面玉尊說的，大概率是客觀事實。

神魔，似乎真的是一羣抱頭鼠竄的殘兵敗將？

至於它們算不算是舊事物，又是否該退出歷史舞臺、該被淘汰等等，則是需要陸燃去自主判斷的。

嚴格來說，僅就陸燃而言，這根本就不算是一個問題。

因爲他正走在斬殺神魔、取代神魔的道路上！

至於無面玉尊那邊

她憑什麼自詡爲“新事物”？

大言不慚！

觀其模樣、看其性情，不過也是一塊高高在上的石頭罷了，就算外觀再怎麼精美，與神魔又有什麼區別呢？

陸燃見神明不再傳音，便開口道：“仙羊大人，我拘來了一隻無面玉尊的亡魂，正在我手下的往生錢內。

她一直以本尊的角度與我對話，我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其他技法，怕她與本尊共享所見所聞.”

【能被你打敗的，只可能是低賤的嘍囉。】

陸燃：“.”

你這羊羊，說話好生傷人。

【去吧，別在人間浪費光陰。】

“還有一事！”陸燃請示道，“弟子覺得，可以拿無面玉尊做幌子，將追隨弟子的劊子手們帶入天界、再收入麾下，您覺得如何？”

然而，仙羊大人不再搭理陸燃了。

又變回了高冷羊羊。

陸燃等候許久，權當是對方默許了，便欠身施禮，轉身走向大殿門口。

沉重的殿門被稍稍推開，程義果然拿著一頂斗笠，站在殿外等候。

陸燃接過帽子，叮囑他一會兒收拾大殿，這才關門看向一旁的雲海劍靈：“她是有什麼想說的麼？”

劍靈一直陪伴陸燃左右，想來是有什麼要轉達的。

虛幻的喬婉君輕輕頷首，語氣冰冷：“在能力範疇內，多多斬殺無面玉尊，她們的身影遍佈天界，時刻都在獵殺、吞噬神魔陣營方的力量。

她們體內蘊含的聖靈之氣，遠超你想象。

這是一條捷徑，能迅速壯大你的雕塑園。”

天境之人只能靠苦苦修煉，從體內浩瀚的神力之中、竭盡全力提純出來聖靈之氣，用以滋養身軀。

且還只是短暫擁有！

畢竟聖靈之氣出現後，要不了多久就會消失，融入人族的靈魂之中，留著死後敬奉給神魔。

而陸燃麾下的將士、園內的石塑，則是可以省略苦修的過程！

賺辛苦錢、攢辛苦錢.

哪有搶錢來得快？

陸燃默默點頭，一手喚出了古銅鏡，又道：“還有麼？”

雲海劍靈緩緩搖頭：“主人就說了這些。”

“呼！！”

落地鏡強硬地撕破時空，漸漸成型。

陸燃看著虛幻的喬婉君，直視著她的雙眸，低聲道：

“照顧好自己，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