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安寧所料,未出正月從京都來的信是一封比一封催的急,似乎年前安寧所寫的回覆半點影響都沒有。所寫之信越發(fā)情深意重起來,幾乎字字帶淚,要是不知道實情的,十有**會被其中至深親情所感動。只不過出了正月,信卻突然斷了下來,接連半個月也沒有來信了,讓安寧有些疑惑。
這時候江南已經(jīng)有些不穩(wěn)了,有些勢力實在是忍不住慢慢到了明面上。張致遠聽從烏先生的建議,越發(fā)謹(jǐn)慎了起來,半點鋒芒都不露,只暗中行事佈置。再加上京都傳來了些對某些人不妙的消息,背後的人有些應(yīng)接不暇,於是局面變得越發(fā)微妙起來,對張致遠這個被今上派來整治江南鹽政的官來說背後下絆子刁難少了一些。局面下整個局勢漸漸的朝他這一方傾斜了下來,如此這般張致遠也輕鬆了些。
一月中旬,傳來今上欲立二皇子爲(wèi)太子的消息,但由於朝中大臣以今上春秋正盛,立太子之事行之過早爲(wèi)由再三上書,過半數(shù)之人皆附議。今上諾,復(fù)而曰三年之內(nèi)不言立太子之事。
二月初,傳大皇子擁兵自重,聯(lián)合其母梅貴妃孃家掌握越朝三分之一兵權(quán)的奚家逼宮造反。幸而今上聖明,及時勘破大皇子及奚家陰謀,將其以及一干黨羽抓獲。
二月中旬,今上查明真相後大怒,盛怒之下?lián)P言欲殺大皇子以及一干黨羽,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言:虎毒焉不食子,從古至今皆無父殺子之前例,大皇子罪不至死。今上平息怒火後,下旨將大皇子貶爲(wèi)庶人,主從犯奚家三百六十八口斬立決,梅貴妃賜毒酒一杯,其餘從犯各有處置。其中歸順大皇子的陳家,今上看在其家主早年保皇有功的份上,從輕發(fā)落陳家。罷黜陳家家主爵位。除文舉出身的陳家三子之外其餘皆貶爲(wèi)白身,沒收大部分家產(chǎn),且家族子弟十年內(nèi)不準(zhǔn)參加科考。
二月下旬,陳家除三子外遷回祖籍蘇州,至此京都盛極一時的以武發(fā)跡的陳家敗落。陳家老太爺怒極攻心,再加上途中奔波。傷身傷心,在回到蘇州不到十日,終究沒挺過去,去了。陳家老太太因此也大病了一場。纏綿病榻長達半月之久。
安寧得到消息,隱隱鬆了口氣,她還是頭一次感覺到朝堂之上真是瞬息之間就風(fēng)雲(yún)變幻,又所謂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頃刻間就能從天上跌到地獄去。讓安寧算放心的是她家老爺是個純臣,只要順著陛下的心思走,日後的前程如花似錦。
陳家老太爺歿了。蘇州自然會送信給作爲(wèi)姑爺?shù)膹堉逻h。當(dāng)你有權(quán)有勢時,不知多少人攀上來,如今陳家算是沒落了,沒落井下石就是不錯的了,更不肖說還有些風(fēng)吹牆頭草往兩邊倒的小人了。以往陳家風(fēng)頭正盛時,小輩做事猖狂者大有,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因此整個喪禮極其慘淡,沒了往日的風(fēng)光。
張致遠從蘇州回來把自己關(guān)到外書房裡。將陳母的信隨手丟到一邊,一貫冷峻的臉也染上了一層薄怒。以往看在瑤兒母親的份上,他已經(jīng)對陳家能容忍的都忍了。那陳母如今還是不忘將主意打在瑤兒身上,言語間竟是看不起他的小妻子,卻是無須再忍了!沒想到經(jīng)此劫難的陳家反而不知反省,不知韜光養(yǎng)晦,反而是驕奢淫逸不改以往,竟試圖東山再起,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如此想著。嘴邊勾起一抹冷笑:真當(dāng)他文人好性麼!真以爲(wèi)他會顧忌虛名逆來順受不成!
彼時。已經(jīng)是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四處花紅柳綠,一片春光爛漫。安寧的院落也漸漸有了雛形,青石路兩旁種上一叢一叢的果嶺草,還有一些茉莉並一些茶花,如今鬱鬱蔥蔥綠草夾路;院內(nèi)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在老桂花樹下安置的邊沿雕花的石桌石凳,裸著的地面也鋪上了蔥蔥的果嶺草,細細的嫩綠看上去頗爲(wèi)雅緻;沿著右邊牆根種了兩溜柑、橘、桔的果樹;於此相對左邊牆根兒則是一片桃林,三月桃花盛開,移栽來的桃花稀稀散散的開了,紅豔豔的,就像是胭脂點在了枝頭上;靠著院門的牆則種了葡萄,春綠的葡萄藤蔓正悠悠的攀爬在高高的葡萄架上;原本種在正房後面的竹叢不變,又間或在其他空地上種上了櫻桃、無花果等果木;一溜回廊下擱著時新的花草。
整個大院子端的是草木茂盛,又佈置的妥當(dāng),不會讓院子覺得繁亂,反而使得院子在一片青濃淺綠中襯托出一種天然的雅淡,讓人一看就會覺得心曠神怡。
正房的佈置也無甚大的改變,不說書房和正廳,單看臥房:正廳左側(cè)立著一架素雅山水蘇繡屏風(fēng),從屏風(fēng)後面轉(zhuǎn)過去就是臥房了。窗下放了張軟榻,軟榻邊放著雕花小幾,幾上擺了幾個白底青花瓷盤,上面擺放著當(dāng)季瓜果,角落裡的雕花鑲玉幾上養(yǎng)著常綠富貴盆景兒。一旁的木雕花架上擺著個斜斜插著幾株紅豔桃花的美人細腰瓶,靠牆角處放了座黃花梨木製的四季平安博古架。半開的窗戶透出和煦的春風(fēng)來,伴隨著淡淡的綠枝紅花的香味兒。絲毫不會顯得有半點子奢華,但處處透著精緻,看著也讓人覺得舒心和溫馨。
彼時安寧已經(jīng)懷孕將近九個月了,挺著個圓滾滾的肉球,身子也顯得有些笨重了,整個桂院的丫鬟婆子都是精心再精心,恨不得連喘氣都不敢大聲的,生怕是擾了小祖宗。
天氣漸暖,安寧換了簡薄舒適的春衣,懶懶的躺在軟榻上,手扶著高高隆起的腹部,翻了半天也沒將手中的書翻一頁。四喜團在鵝黃色的抱枕上發(fā)出細細的鼾聲,它長大了不少,羽毛越發(fā)鮮豔潤澤起來,說話也越來越機靈,調(diào)皮搗蛋的功夫也見長,讓幾個年齡小的小丫鬟對它是又愛又恨。
碧水從外面進來,歡喜道:“夫人,太太使人來報大爺升成了揚州州同,三月末交接完之後就能回來揚州呢。”
安寧放下書,展露出笑顏,笑道:“真的?大哥要回揚州來了?果然是大喜事,賞了那來報信的小廝沒有?”
碧水笑道:“已經(jīng)賞了,那小廝也急著回去了。這下子可好了,大爺是連升了兩級呢,可不得羨煞旁人哩!”她說的是,安大哥從從七品的縣官升到了從六品的揚州州同,越過了正七品,連升兩級。雖說這樣連升兩級的不是沒有,甚至還有連升三級的呢,在江南也不算稀罕事。但壓不住是從下面升到揚州來,揚州可不比下面的縣城,它是江南繁華城市,亦是文化中心,日後更有發(fā)展前途。
安寧心裡也替安和高興,心裡就想她大嫂到了揚州,不知怎麼被安夫人荼毒呢,覺察到腹中小肉球愉悅的心情,哎痛並快樂著就是這個滋味。
果然在三月末時,安和交接完之後就舉家回到揚州,不過傳來的還有一個好消息,李氏懷孕了,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可把一家子歡喜壞了。
四月初六是大姑娘的生辰,並不打算大辦,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出來吃一頓飯罷,就連被關(guān)了禁閉的周姨娘也被放了出來。
出乎衆(zhòng)人意料的,周姨娘比起年關(guān)時豐腴了許多,總算不是個骨頭架子了。雖說是關(guān)禁閉,但周姨娘肚子裡畢竟還懷著大老爺?shù)墓侨猓源┯枚茸匀欢疾粫盍怂摹O喾吹陌矊庍€時不時的賞些補身的藥材過去,只不知道她會不會用就是了。雖說她豐腴了不少,但看起來神色卻不大好,看到張致遠和安寧一塊兒過來,而且大老爺還體貼的攙著她走上臺階,安寧朝老爺微笑,任誰都覺得老爺臉色溫和。安寧的丫鬟都覺得這很平常,但看在周姨娘眼中卻十分的不是滋味,忿怒、嫉妒、抑鬱,糅合著翻滾在胸腔間,令人窒息。可她卻什麼都不敢表現(xiàn)出來,近兩個月的禁閉讓她周身的棱角都快要磨光了,如果不是爲(wèi)了肚子裡的孩子,她也許都快崩潰了。
宋姨娘領(lǐng)著走路順當(dāng)?shù)亩媚镞^來,二姑娘長得冰雪可愛,紅彤彤的蘋果臉兒十分可愛,奶聲奶氣的倒是討張致遠喜歡。大姑娘越發(fā)大氣了,這當(dāng)歸功於從宮裡請來的教導(dǎo)嬤嬤,她對著張致遠親熱非常,對安寧反而淡淡的,安寧也不大在意,端莊溫婉的坐在張致遠右邊。
安寧拿起面前的白底藍花茶杯,一股兒淡淡的清香味兒在鼻尖若有若無的縈繞,她不動神色的放下手,用繡帕擦了擦手,蔥白的手指在繡帕上留下極淺的印記,如果不是仔細看的話根本就無法察覺。她不動聲色的觀察在座的衆(zhòng)人,衆(zhòng)人神色皆正常,安寧裝作不經(jīng)意間將杯子推到在地上,面對衆(zhòng)人投來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道:“手滑了下。”
張致遠對一旁伺候地人道:“再給夫人換一套杯碗來。”再上來的杯碗沒什麼異樣,她便放心的用了起來,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