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斷斷續續的笑著，說道：“想不到我還能活著離開那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哈哈....哈哈....”
“還沒有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小夥子，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的這份人情，老夫只怕要下輩子才能報答了。”
“這....”展無痕猶豫了一下，並不是他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只是對著一個剛剛纔從東宮之中救出來的人，他實在是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區區小事，前輩無需掛懷。”
老人顯然是明白展無痕的顧慮，他也沒有強求。他望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此時此刻就連偶爾飄過的那一片烏雲，在他眼中也是清澈的。
他的眼中飽含著淚水，喃喃自語道：“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當初若不是我自己違背誓言，又怎麼會落得今天這樣的地步。”
“小夥子，你聽說過毒郎君嗎？”
“杜萬千？”展無痕當然知道，如果不是以爲當年他的一句話，展遜又怎麼會安排他和林芊影的婚姻。
“沒錯，杜萬千。”
“前輩，你....”展無痕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麼，杜萬千在告訴展遜如何解救展無痕的之後便失蹤了，十幾年來音訊全無。
無論展遜用什麼樣的方法，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展無痕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落在太子的手裡。
“我就是杜萬千。當年，如妃娘娘，也就是太子的生母，秘密宣召我進宮爲生病垂危的皇上診治，從此就再也沒有讓我出宮了。”
“十幾年前沒有聽說皇上病危過？既然前輩治好了皇上，又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當時皇上是在牀上受到了重創，如妃娘娘當然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一開始她只是將我軟禁，時刻派人看守，不許我出宮。我嘗試過逃走，可是如妃娘娘用我的家人來威脅我，我沒有辦法，只好妥協。”
“在後來的幾年裡，我只替皇上一個人看病。可是我的家人跟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如妃娘娘幾年前被太后賜死，我才被轉交到太子手中。如今的皇上，身體已經油盡燈枯。這些日子如果不是我想盡辦法替他續命，只憑宮中那些御醫....哼，他早就去閻王爺那裡報道了。”
“前輩既然能夠替皇上治病，爲什麼太子還要把你關押在那種地方？”
“因爲我知道，這些年我的家人一定是兇多吉少。我嘗試過逃走，可是每一次都失敗了。太子鎖了我的琵琶骨，也曾將我的雙腿打斷，我受盡折磨，卻還是死不了。太子並不是要我徹底醫治好皇上的病，他只是讓我爲皇上續命而已。”
展無痕恍然大悟，明昊的真正目的是自己登上皇位。他不想皇上的病情好轉，因爲皇上不會受他的控制。他也不能讓皇上死，因爲目前他還沒有能力把持朝政，對付六王爺等人。
明昊年紀雖輕，卻有著那麼可怕的城府，展無痕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我生無可戀，卻還有一件心事
未了。小夥子，你知道京城的展家嗎？”杜萬千問道。
展無痕愣了一下，答道：“知道。”
“現在是誰在主事？”
“前輩認識展家的人？”
“是的，我還欠展家一份情。”杜萬千好像有些羞愧，默默的低下了頭，說道，“當年展家的當家被殺，他的兒子展無痕年幼，卻被人害得雙目失明，這件事我需要負上很大的責任。”
展無痕心中一驚，他彷彿看又看到了當年的那場廝殺。
“與前輩何干？”
“因爲....藥是我配置的，人也是我找來的。”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是什麼人指使你的？”展無痕沒想到今天晚上會有這樣的意外收穫，想起父親的死，他便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夥子，你是展家的人？”杜萬千發覺展無痕的情緒特別激動，謹慎的問道。
展無痕也不打算再隱瞞，伸出手到了杜萬千的面前，說道：“既然當初是你配置的毒藥，那麼你應該還能察覺的出來。”
杜萬千替展無痕把了把脈，驚訝的說道：“原來你就是展家的公子展無痕？”
“不錯。”
“你見過蜈蚣老人？”從展無痕的脈象之中，杜萬千已經找不到當年殘留下來的毒，只不過展無痕的眼睛還沒有復明而已。
“見過！”
“爲什麼他替你解毒，卻沒有醫治你的眼睛？”
“說來話長，而且以後....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這話怎麼說？”
“蜈蚣老人已經死了。”
杜萬千聽了展無痕的話，突然沉默了下來。他跟蜈蚣老人師出同門，兩個人都是本門之中天分最高的，可始終他都差了蜈蚣老人一點點。
當初他配置毒藥的時候就沒想著讓人解毒，他知道當今世界上只有蜈蚣老人能夠與他相提並論。同時，他也想要破了蜈蚣老人“見死不救”的不敗神話。
直到後來展遜訓著蛛絲馬跡找到了他，他無奈之下只能說出蜈蚣老人。那個時候，他也已經沒有了蜈蚣老人的消息。
“究竟是什麼人，指使你進入我家殺人？我爹又是得罪了誰？”這件事一直都是展無痕心路的一個結，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杜萬千微微搖頭，說道：“你直到現在都還是一無所知，可見展遜有心隱瞞你，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說。”
“那你又說欠我展家一份情？你說出真相，就當是還了這份人情，不好嗎？”
“展公子，很多事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我能夠理解展遜這麼多年都不說的苦衷。你又何必非要苦苦追尋呢。”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麼能夠輕易遺忘？”
“很多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的多。”杜萬千沒有想到救他脫離苦海的人，居然會是展無痕。或許這就是一種緣分吧。
展無痕失望之中幾乎帶著絕望，悲痛之情在胸中涌
動。忽然之間，杜萬千以小擒拿手的招式抓住了展無痕的脈門。展無痕情急之下想要反抗，卻被杜萬千點了穴道。
“你要幹什麼？”展無痕頓時涌起了一個不安，他責怪自己太輕易相信人。
“我欠你們展家的這份人情，我現在就還給你。”杜萬千說著，便扶著展無痕在角落裡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摒除雜念。”
他將自己畢生的功力全部注入到了展無痕的體內。
展無痕感覺到丹田之中有炙熱的氣流在流竄，他知道杜萬千沒有惡意，可是這樣行爲會讓杜萬千有生命危險。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杜萬千渾身無力，他用最後的力氣解開了展無痕的穴道，他捂著胸口，眼皮沉重，整個人靠在了城牆之上。
“前輩，你....”
“我已經不行了，這麼多年來我受了太多的折磨。今天晚上我也是強撐著一口氣跟你殺出東宮，我太累了。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我把我這三十多年的功力全部傳給了你，也算是還了你們展家的一份情。”
“前輩，你這又何苦呢？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哈哈，大夫？你覺得京城之中，還有人的醫術能夠超過我嗎？”杜萬千畢生研究醫術，這是他最引以爲傲的。“展公子，我知道我已經油盡燈枯，不過能夠不用死在那個地牢裡，我已經很滿足了。”
“有一件事你要記住，蜈蚣老人雖然死了，可你的眼睛並不是完全絕望。我將我的功力傳給了你，你有真氣護住心脈。蜈蚣老人一定留下了很多醫術，你只要找人找到他留下來的東西，找到關於鍼灸的篇章。只要鍼灸得當，你終究有一天會重見光明的。”
展無痕想起了蜈蚣老人在臨終之前交給展無痕的那些書，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意的安排。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杜萬千忽然激動起來，顫顫巍巍的朝著東邊的方便匍匐著爬了幾步，大笑起來，“展公子，我看到太陽了。那道霞光，好美....我終於看到日出了。”
展無痕突然覺得很心痛，這個被關押了十幾年的人，臨終之前的唯一心願，只是看一看日出。他真的難以想象，在那麼多沒用光明的歲月之中，他需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說服自己活下去。
“展公子，你要記住，只要活著，總還是會有希望的。過去那些仇怨，能放下，就放下吧。”杜萬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終於實現了自己最後的願望。
展家的人情債已還，他能夠再一次感受到溫暖和煦的陽光，他的家人已經在黃泉路上等待著與他團聚。
足夠了！
杜萬千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展無痕的心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傷，對於這個剛剛相識的老人，他有一種說不來的感覺。是怨恨，或者是感恩？
他跪下來對著杜萬千的屍體磕了三個響頭，算是行了拜師之禮。“不管以前你和展家有什麼樣的恩怨，謝謝你給了我你畢生的功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