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幼青澀的時光 你走了,可是我呢
田甜病了,她蜷縮在被子裡,將自己捲成一個小團,沉沉地睡了過去,她額頭燒得厲害,面部僵硬,緊緊地閉著眼睛,繃緊著嘴巴,一頭亂髮與枕頭撕扯在一起,每天靠點滴來維持生命。
阿蘭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無聲地哭泣,老張的眉也皺在一起,他不止一次地數落阿蘭,語氣裡悲痛而憤怒。他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纔會醒過來,所以,只能等待。他們都知道,她太苦了啊!根本不想面對這個世界。
宗中斂得到消息後,每天都會到醫院陪她,用毛巾擦拭她蒼白的臉,什麼都不說,安靜得就像透明的一樣。他會給田甜戴上一隻耳機,自己也戴上一隻,與她共同分享那純真、清新的歌曲。他知道她聽得見,在他心裡,她是如此的堅強,無論遇到了什麼挫折,她都會站起來。
他知道,她會在某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聞著玻璃瓶裡淡雅的百合香氣,輕輕眨著眼睛醒過來,衝著他微笑。他知道終會的。
姚樂桐和白絮也偶爾來看望她,當田甜安靜的面龐印在姚樂桐視網膜的那一刻,那個臉上永遠掛著痞痞的笑容的男孩再也無法維持嘴角僞裝的笑意,他把頭扭到了一邊。
該死,他說,我什麼時候也這麼娘了。
而白絮則坐在牀沿上,握住田甜針孔遍佈的手,悲傷地說道,你怎麼就這麼倒下了呢?你不是很堅強嗎?我都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呢,你看,我臉上的疤淡了很多,你應該起來看看我,我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可是,她好像都沒有聽到,還是安靜地躺著,除了微弱的呼吸外,幾乎都感覺不到她存在的痕跡了。她的信仰不在了,她的動力不在了,她該怎樣活下去?怎樣去維持自己的生命?無人可以告訴她。
無論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啊。無論你受過什麼傷,無論你被多少人踐踏,拋棄,利用,鄙視,只要有一口氣在,你都要睜開眼睛面對現實,面對那些骯髒的,虛僞的人或事。
然後,慢慢的,你也耳濡目染,你也學會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所以,你也成爲了那其中的一份子,之後,頓悟,原來每個人和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田甜醒過來是在五天後,一個天氣晴朗卻依舊寒冷的日子,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看到少年將新鮮的百合花插到玻璃瓶子裡。
田甜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他彷彿又高了些,肩膀也更寬闊了,男孩子長得還真是快呢!
少年扭過頭,看到她睜開了眼睛,幾乎是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愣了,一動不動,眼睛裡好像還泛著亮晶晶的液體,田甜不知道她看錯了沒有。
只是半分鐘,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然後,田甜張開乾澀的嘴巴,嘴皮已經粘在了一起,還需要費力地撕扯開,她的聲音嘶啞而低沉,“我想喝水。”
“我去給你倒水。”說著,宗中斂拿起杯子,像箭頭一樣,衝了出去。
他回來的時候,眼睛是紅紅的,手裡還拿著一隻勺子,他坐在凳子上,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覺得溫度差不多了,再送到田甜嘴邊。
“你真像只兔子,”田甜笑著說。
“兔子比較可愛,當你是誇我呢。”說著,他把枕頭豎了起來,讓田甜可以躺得更舒服。
“我睡了幾天?”田甜問道。
“五天了。”
“這麼長時間了啊?”田甜感嘆,“也就是,你照顧了我五天嗎?”
“你還挺有良心的,”宗中斂假裝很輕鬆地說道。
“謝謝,”田甜將水嚥下去,“原來還有你在。”
“嗯,我一直都在啊,”宗中斂微微一笑,“難道你不知道嗎?”
“知道,所以,我很感動。”
“姚樂桐和白絮來看你了,你沒見,姚樂桐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讓人幾乎以爲你醒不過來了,真好笑。”
田甜輕輕地笑,依舊虛弱地說,“我好像夢見他們了,夢見白絮臉上的疤痕淡了許多。”
“那是真的,笨蛋。”
兩人有說有笑地談論著的時候,阿蘭提著一袋水果走了進來,她擡眸看到田甜醒了過來,手從門把上自然滑落,“撲通”地跪在了地上,眼淚一串接一串地掉了下來,她含糊不清地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對不起……”她口拙,不知道要怎麼表達她的歉意,只能一遍一遍的重複著這句話。
田甜昏迷的每個夜晚,她都在遭受著良心的譴責,她睡不著,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抹著眼角的淚,照顧著她深愛的小姐。她每時每刻都在後悔,她後悔爲什麼在太太要帶走少爺的時候沒有阻攔,知道太太往牛奶里加入了藥還裝作不知道,後悔爲什麼自己是如此的膽小,懦弱,無能,她只能用這種卑微的方法徵求田甜的原諒。
“起來吧,這不是你能決定的。”田甜說。
“小姐,你打我罵我都行,只要你心裡能好受一些。”
“我不會打罵我的親人,你別跪著了,阿蘭,”田甜說,“我餓了,可以給我煲粥嗎?”也許只有這樣,阿蘭纔不會感到歉疚,她的存在還有一定的價值,她並不想讓她覺得欠了她什麼,呂煙瀾想做的事,阿蘭也根本攔不住。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阿蘭站了起來,擦了擦滿臉的淚水,面色歡喜地去煲粥。
田甜望著阿蘭離開的背影,嘆了一口氣,終究也沒說什麼。
“有些人,總是會離開的,無論你抓得如何緊,保護得如何嚴實,他終會帶著他的全部離開你的視線,甚至連最熟悉的味道都不會留下。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也許只剩下簡單的寒暄,你會發現,沒有了他,其實也可以活得很好。也有些人,一直都在你身邊圍繞著你,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他的痕跡,無論是寒冬酷暑還是世界各地,無論你在哭還是在笑,只要你伸出手按幾個數字,他會以最快的方式出現在你的面前,分擔或者分享你的悲傷和快樂,你若願意,總會的。”宗中斂說,“所以,不必太在意,放寬了,一切都好過。”
田甜點了點頭,說,“我困了,想睡覺。”
宗中斂點頭,站起身,輕輕地關上了門,容她好好想想吧,畢竟那少年曾陪伴她數十載,總需要給她個時間整理思緒的,他真心希望她可以快樂,以他的個人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