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陣沉默，幾人相互對視然後均沉頭不語，場面冷清下來。張裡不著急，這種時候各人都會盤算一下利害關係，人脈資源是一種私有財產，拿出來公用需要一個思考過程，這時就要看一個人胸襟和眼光了。

然後令他沒想到的是幾人都沉默不語，半響縣長紀國華才擡起頭輕道：“張書記，這方面恐怕很困難，縣裡出去的人不少，但是能在這件事上幫上一定忙的很困難！實際情況擺在眼前，咱們南山缺的就是這方面啊！”

王治邦聞言也輕輕搖頭，顧祖川就更不插話了。

張裡心下一陣愕然，沒想到一番提議竟沒有一絲的收穫，看看眼前幾人的樣子，他知道可能這八成是真的，要是真有什麼能人在外的話，南山的官場也不會上演這種相對閉塞的仕途！

點點頭，想了下，他纔開口道：“那好吧，這樣，我們只有按部就搬來了，明天吧，我動身去省城，求神拜佛咱們就多費點勁吧！”

說這話時他語氣裡透出一股無奈，幾人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張裡的車就出了南山，直奔省城，後面跟著副縣長顧祖川的車，他是一把手書記，後面跟著主管工業的副縣長，也算黨政一齊上陣了，顧的車上還坐著委辦主任趙海峰。

坐在車上，張裡一直在看著顧祖川緊急趕出來的材料，這是有關南山廠的全部綜合情況，後者專程根據他的意思弄出來的，爲的就是這次省城活動之用。很多內容張裡心下都有數，現在看只是爲了更進一步熟悉。

很快便把材料內容悉數裝入在腦，他微閉雙目躺在後座上，慢慢在心裡盤算著。

有關這次省城之行，目的很明確就是衝著汽車配件項目而來，這是省裡一項重要的工業規劃，後來他查閱了相關文件，知道這個大投資是省政府重點抓的項目，隨著近兩年經濟的飛速發展，汽車等一批重要骨幹經濟體成爲各地競相引進的新亮點，江河作爲全國排名前三的經濟大省，自然不會錯過這一杯羹，省裡這次就是在原省城汽車廠江汽的基礎上展開的一項大舉措，總投資額近三十個億。

對於這個大項目，張裡明白，找一般人肯定沒用，要找就得找省政府裡的那些大佬，找主管部門，有他們這些人說話，自然就會事半功倍，如果單純的以南拖的名義純市場化手段去競爭，十有八九會落空，南拖的自身條件遠不如同行業的競爭者！

這也是他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第一反映，跑關係跑項目，這是一個永恆的潛規則。

他在前面車上閉目細思，後面車上的顧祖川何嘗不是一心期待？年輕的書記從省裡空降下來，短短一段時間接觸，本以爲能瞭解多少，但是越來越讓有種神秘感，始終搞不清這個年輕書記的情況，這次奔省城跑項目，顧祖川是一心期待，莫名的有些激動，他想看看年輕書記的路子到底有多野、路子有多寬！

南山到省城路程不算遠，差不多一個小時後車就上了長江大橋，正是上午的交通高峰期，大橋上車來車往擁擠不堪，長長的車流像一條長龍般盤在橋面上蜿蜒移動，相比高速路上的急速快馳，這裡只能用緩緩移動來形容。

好不容易下了橋面正式進入省城市區，時針已然指向了快十點的位置，短短的一座橋竟過了半個多小時，這就是省城的一大弊端，只要到過這裡的人都會抱怨這座日趨老化的大橋，更多的是在埋怨政府，一座交通屢現困擾的老大橋，把江河分爲了南北兩半，南面的經濟發展比北面至少領先十年，比如南山這樣山城，十五年都有可能！

進入市區，車速總算快了點，當到達目的地省經委時已然快到十點半了。辦理手續進入大門，張裡坐在車上打了個電話，沒多會，大樓裡便風風火火地跑出一人，

“張大書記，你這交通安全意識也太強了吧？路上速度就不能快點？”來人笑呵呵地說話，正是死黨陳金虎，經年的機關生涯，這傢伙早已是大腹便便，要不是經常有聯繫，張裡很難一下子認出。

“路上倒是不慢啊，就是省城的門檻太高！”張裡笑呵呵地開著玩笑，兩人親熱地在一起握手。

身後的顧祖川和趙海峰也下了車，張裡笑著給兩人引見，一一握手寒喧，陳金虎才轉過身一攬道：“走吧，大書記！都等你半天了！”

兩人在前說說笑笑前行，原來昨天張裡就給這位老同窗打了電話，提到了汽車這個項目，省經委正好是主管部門，這個項目就是他們牽頭，張裡給這位死黨的任務是，見一見領導，詳細瞭解有關項目情況！陳金虎倒也乾脆，直接就把他的舅舅現經委第一副主任朱培善給拉出來。

一行人走到樓上，陳君安排其他人先坐著，自己一路帶著張裡前往領導辦公室。別看這傢伙在門口見面時的嘻笑無形，進了大樓，那還是正正經經辦事的樣子，進去通報、然後等待，出來再通知張裡，一套一套的。

“朱主任，這是南山來的縣委書記張裡！”陳君臉上笑著介紹道，

“噢，請坐！”朱主任臉上微笑著點了下頭，起身來握了握手，年約五旬，有道是外甥多像舅，張裡第一印象就能看出點眉目來，朱主任的身材不高，但是發胖的程度和外甥有得一比，兩人坐在一起，連姿態上都有些想像。

“朱主任你好，打擾您工作了！”張裡客氣地上前寒喧，

“呵呵，聽說你和小君是同學？”朱主任笑著打量問道，

張裡忙答道：“是的，在清安一起同窗了四年！老聽他提起您，今天才有機會來拜望，請您多關照！”

呵呵一笑，朱主任臉上和藹著，看向自己的外甥，又看看張裡，嘴裡有些感慨道：“年歲不饒人吶，一轉眼你們這些小夥子都獨擋一面了！老嘍！”

“舅舅，您就別懷古憂今了！還是幫幫我這老同學吧！他在縣裡也不容易！”陳君臉上再次露出嘻皮笑臉之色笑道，

“你這孩子，跟你說多少回了，在辦公室裡要叫主任，這不是在家裡！看看人家小張同志，啊，年紀青青就是一縣的書記了，你呢，以後要多學著點！”朱主任臉上有教訓的神情笑道，

是是是！陳君頭直點，像個磕頭蟲般。看得出這位舅舅對外甥還是很溺愛的，張裡聽說過，好像這位朱主任只有一個女兒，平常視陳君如己出。

轉過臉，朱主任笑道：“聽說你是爲汽車配件廠的事來的？”

“是的，朱主任，這是我們的彙報材料，請您過目！”張裡忙答話，邊伸手遞上打印好的材料。

朱主任伸手接過，戴上眼鏡慢條斯理看起來，張裡也就開始口頭彙報——

他的節奏把握得很合適，約莫一刻鐘的光景，便自然的做了收尾，對面的朱主任也差不多從頭看到了尾。

“這次來就是聽說省裡有這個機會，我們南拖廠情況實在太困難了，現在企業都在改制，這麼大個攤子一時半會兒我們縣裡也沒有好辦法，所以這次就來請您給指條路子！麻煩您了！”張裡很誠懇道，

嗯——，朱主任點點頭，伸手拿下眼鏡，臉上沉思了下才道：“這個江汽是有合資項目，選擇配件廠也是總體的一部份，不過這次的選擇對象，主要傾向於管理、技術各方面較好的企業，你們南拖是老廠，基礎不錯，但是你想過沒有，這裡還涉及到一個投資的問題，以你們現有的條件肯定是不符合的，這個恐怕有難度！”

“舅舅，你就幫幫忙吧，他當書記也不容易！”陳君在旁忍不住直起腰插嘴道，

朱主任擡頭看過來，臉上有些責怪道：“這是工作，不是私人感情！你以爲市場賣菜呀！上面有省政府的領導下面有合資的雙方，我們經委只是牽頭！”

陳君見狀歪了歪嘴重又坐好，張裡見狀忙道：“我知道這裡難度比較大，要是固定資產流失這倒沒什麼，關鍵是那麼多的工人，實在不好安置，這麼年拖下來，生活都很艱難，羣體性事件都鬧過不少回了，上次還到國家部委門前靜坐，我們南山也是硬著頭皮來跑跑，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

嗯——，朱主任點點頭，嘖嘖嘴，手上拿著材料又掂量了下，纔開口道：“這樣吧，你們還是以南山的名義，重新準備材料，這上面有些東西說服力不夠，對了，就像你剛纔說的工人的情況，可以適當增加上去嘛！”

“好的好的！”張裡頭直點，忙在本子上記下來。

朱主任又掂量了下，才笑道：“經委這邊我可以幫你按程序走，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多想想辦法！你明白吧？”

“好的好的，謝謝，這次來也就準備到省政府去一趟的！”張裡忙點頭道，

朱主任一笑，道：“那行，你們早有打算就好！嗯，高省長和張省長很關心這件事！”

“謝謝朱主任！”張裡心領神會，感激道。

朱主任擺擺手，笑道：“行了，你們兩個去敘敘舊吧！需要什麼叫小君幫你找找！”

“謝謝——”

張裡客客氣氣退出來，對於這位頭次謀面的朱主任，他還是很感謝的，一番接見人家也說了點實質性內容，從這點上看就沒拿他當外人，看來這位老同學在其心裡當真是份量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