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市長辦公室的，趙先慶則是有些輕鬆狀，張裡在整個過程中除了開場和告別時有幾句客套話外，始終未發一言，市長姜宗憲好像也挺配合似地，言語間並沒有如往常般，對他嚴加指責。對這一點，張裡是心知肚明。

張裡依舊是在前，一言不發，不急不緩地邁著步伐，面色平靜。趙先慶在後，也是亦步亦趨，直到出了大樓，往停車場走時，趙先慶面上猶豫了下，好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緊上了一步，開口道：

“張區長，這次我工作出現失誤，給區政府抹黑了，我向您檢討！”臉上一臉的愧色，話說得簡單，但分明含義豐富。

張裡停下腳，轉過臉看著趙先慶，對方內疚的神色，目光有些閃爍。

心下暗歎一聲，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倒黴蛋也頂多是個炮灰的角色！

轉念間張裡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道：“趙區長，你不必和我檢討，再說了，作爲一個主管領導，你剛纔也受到了批評，算了，你還是多想想那些農民吧，他們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季，結果是欲哭無淚！批評你、處分你，難道他們的損失就能彌補回來？”

稍頓，張裡才又輕輕接道：“有些事，還是要拍拍良心的！我們當著父母官，你難道不覺得有愧嗎？”

面對張裡的半是質問，半是訓導的話，趙先慶也是一陣默然，他也是農村出身的人，內心還是有些悸動。

見他也是有觸動，張裡當下也不多說，只道了句：“老趙，你我共事也是場緣份，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上了車，緩緩間，車就出了市政府大門。

趙先慶呆立在當場，足足有分把鍾，才神情蕭然地慢慢上了車，只是步履間有些沉重起來。

坐在車上的張裡，想著趙先慶剛纔的樣子，暗自爲他不值，現在後悔是不是晚了點？可能他自己還沒意識到危機！

再想想剛纔姜宗憲的作秀，張裡從內心是厭惡至極，堂堂地廳級領導，對百姓如此漠然置之，真令人心寒！這樣的官員，怎能不讓百姓在背後指著脊樑骨罵呢？而且從剛纔的情況綜合分析下來，果然是事先統一了口徑！

張裡在心中默默思索著。

且說此時的市委書記辦公室內，徐朔一副痛心疾首狀，訴說著不法商人如何不講道德，如何欺詐城關幾十萬老百姓的血汗錢，自己作爲城關區的一把手一定會爲民請命云云。

市委書記海源則是一臉的震驚！如此惡性重大事件，以前其他的地方倒是有過，但在全省還是頭一次！涉及到幾十萬的農民，這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工作失誤就能解釋過去的！

“徐朔同志，具體的減產情況瞭解過沒有？全部損失有沒有統計估算下來？農民的損失彌補拿出具體措施了嗎？”市委書記海源連珠炮般地發問，他沒有閒心聽自我檢討的廢話！

“是這樣的，海書記，我們昨天剛接到彙報，區公安局已經開始立案偵察，爲首的嫌疑犯很快就要被抓獲——”徐朔連忙解釋道，

海源把手一揮，有些生硬道：“我問你的是具體的損失情況和補救措施！”他對這種辦事浮淺的官員甚是厭惡，漂亮的臉形上，有了一絲怒容。

徐朔面上立刻有些難堪，吞吞吐吐道：“時間太緊，——，具體的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不過，海書記您放心，省公安廳的同志已經到達我們區裡，正在指揮抓捕行動，詳細情況我會盡快向您彙報！”說完，徐朔有些堅定地擡起頭！

海源剛要狠斥一番，聞言不僅心下一愣，這個年輕的下屬話裡有話，但他還是有些怒氣衝衝道：“現在不是抓捕的問題，你要立即統計出受損情況，儘快拿出補救措施，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是第一位的！我再次嚴重警告你：要是因此釀成惡性事件，你徐朔有十個腦袋都保不住！”

說完，海源重重地揮了下手，一臉的厭惡之色浮上有些扭曲的臉龐。

“唰”一下，徐朔的臉色也開始蒼白起來，這個自以爲是的傢伙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惶惶如驚弓之鳥的徐朔匆促地退出了市委書記海源的辦公室，急急忙忙上車往市政府而來。

市長姜宗憲也一臉沉思地坐在辦公桌後，聽著有些方寸大亂的徐朔述說了剛纔的情景。

徐朔則是有些坐立不安地站在桌前，雖是空調開得冷嗖嗖的，但他還是一臉的汗珠。

半響，姜宗憲纔有些陰沉得開口道：“按他說的去辦，儘快統計出受損情況，你馬上以城關區委區政府的名義撰寫出詳細的報告，儘快遞交到上面，爭取從省裡農業扶貧專項資金上搞一筆錢出來，先把人心穩下來再說！”

“好，好，我馬上去辦！”徐朔彷彿找到主心骨般，頭如小雞啄米般連點。

姜宗憲並沒有理會他的恭敬狀，又默想了會，才果斷道：“你先去吧，市裡暫時我盯著！記住要快！爭取主動！”

出了市政府，徐朔在車上就通知趙先慶，立即到他辦公室等待。

兩個“書記工程”的主要負責人，在一起又一直商量了好長時間，趙先慶才匆匆離開。

徐朔又操起電話詢問了公安局長倪衛東相關案情進展情況，最後才掛機。跌座在老闆椅內，神情頗爲沮喪，臉上往日的瀟灑自若，已經被一層頹喪的灰色所取代！

良久，閉眼輕揉太陽穴的徐朔才被秘書顧林的輕聲呼喚所叫醒，

“徐書記，您還沒吃飯呢！”顧林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屋內很長時間沒有動靜，才忍不住推門進來。

“哦，小顧，你還沒下班呀，”徐朔彷彿回到現實般，有些多餘地問道，

顧林只好點點頭，輕聲提醒道：“徐書記，快九點了，您一天都沒吃飯了！”

“哦？”徐朔擡手看看錶，手錶的指針清晰地指向了晚上八點五十五分，

“好吧，走，吃飯去！”徐朔面上苦笑一下，這纔想起，昨天他吃了一頓飯，今天他到目前爲止還只吃了早飯！

神情委頓的徐朔出了辦公室，外面已經是黑黑的夜色了，雖然是華燈初上，但是那黑沉沉的天空，依然讓人感到了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