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善,備車,隨老夫去教忠坊楊府!”胡濙思索了一會兒,豁然站起身來吩咐道。
“掌令,這麼晚了,老大人怕是已經(jīng)睡下了?”
“沒有,這人老了,覺少,這會兒去,應(yīng)該還沒睡呢。”胡濙肯定的說道。
“是!”揚善點頭答應(yīng)一聲,趕緊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了,雖然已經(jīng)是二月份了,可這夜裡還是異常寒冷的。
這胡濙上了年紀(jì),可不能把他給凍著了。
教忠坊,楊府。
“爹,每天用藥草熬的水泡腳,這對您身體是有好處的,您覺得呢?”
“嗯,是不錯,這個冬天,我這老寒腿比以前好多了,這法子不錯,就是辛苦旦兒你了!”楊溥躺在逍遙椅上,雙腳泡在藥水中,十分舒服的道。
“老爺,大公子?”
“楊洪叔,這麼晚了,還有事兒嗎?”楊旦站起來,一轉(zhuǎn)身,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拿了毛巾擦了一下手。
“大公子,胡老大人來了,求見老爺!”楊洪小聲道。
“胡濙胡老大人?”
“是。”
“這麼晚了,他又來幹什麼?”楊溥從逍遙椅上坐直了身子,有些驚詫的問道。
“不知道,一個人來的,還穿的便衣。”楊洪道。
“爹,這胡伯伯來了,您是見還是不見?”楊旦問了一句。
“他都來了,你說我能不見嗎?”楊溥白了楊旦一眼。他跟胡濙可都是當(dāng)年先帝託孤的五大臣之一,五個人當(dāng)中,張輔是武將,其餘四個人都是文臣,現(xiàn)在他也走了,朝中就剩下胡濙一個人獨自支撐了。
“旦兒,你去,把你胡伯伯請到後面書房。”楊溥吩咐一聲。
“是!”
“我說胡源潔,你這三天兩頭的往我家裡跑,往常怎麼沒見你這麼關(guān)心我呀?”楊溥一見胡濙。就忍不住諷刺一聲。
胡濙苦笑一聲。他知道楊溥一心想要抽身從朝廷離開,現(xiàn)在很顯然不希望跟自己多說朝廷上的事情。
“楊弘濟(jì),你什麼意思,不歡迎是不是。不歡迎。我現(xiàn)在就走?”胡濙哼哼一聲。也來氣了,作勢就要擡腳往外走。
“行了,行了。來都來了,還跟我來這一套?”楊溥微微一皺眉,叫住胡濙道。
“你不嫌棄我了?”
“算了,咱們同朝爲(wèi)官這麼多年,我還不瞭解你,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麼晚了,找老夫何事,我可有言在先,這朝廷上的事情我可不管!”楊溥一口氣就把胡濙的口給堵住了。
胡濙剛坐下聽到這話,又站起來了:“楊弘濟(jì),你什麼意思,一來就把老夫的嘴堵上了。”
“你說我這一個致仕的人,朝廷上的事情你說給我聽也沒有用了。”楊溥道。
“陳循要當(dāng)內(nèi)閣首輔了!”
“什麼,陳循,陳德遵?”楊溥在楊旦的攙扶下走了過去,坐在軟凳上。
“是,不過這還不是最終的消息。”胡濙道。
“對了,你是教坊司的頭兒,這宮裡的消息你比我知道的快多了。”楊溥道。
“這消息可不是宮裡頭來的。”
“不是宮裡頭的,那是從哪裡來的?”楊溥有些詫異的問道。
“是……”
“什麼,陳德遵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情?”楊溥聽了胡濙的解釋,大大的吃了一驚。
“早就提醒過你,陳德遵這個人剛愎自用,心眼小,容易走邪路,你還向聖上保舉他任次輔,這一次要是讓他升任首輔的話,這大明朝的社稷江山就麻煩了。”胡濙著急道。
“你來見我,就是爲(wèi)了這事兒?”
“這事兒還不要緊?”
“是,這事兒是要緊,可你不必要大晚上的過來吧?”楊溥道,“你說,我這都快要睡覺了?”
“這陳德遵已經(jīng)找了王振,你說這王振天天伺候皇上,他隨時都可以給皇上進(jìn)言,這依皇上對他的信任,保不齊一答應(yīng),旨意一下,這可就無法挽回了。”胡濙道。
楊溥儘管很不願意繼續(xù)這個話題,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rèn)胡濙說的沒錯。
這王振對皇上的影響力很大,他在皇上面前說一句,那可是抵得上咱們說十句。
“現(xiàn)在還不知道王振會不會支持陳德遵出任內(nèi)閣首輔,我們現(xiàn)在討論這個話題是不是有些早了點兒?”楊溥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問道。
“從我得到的消息看,應(yīng)該錯不了,首輔的四個人選中,也只有陳德遵可能會跟王振聯(lián)合。”胡濙道。
“那你胡源潔想怎麼樣?”
“不能讓王振和陳德遵聯(lián)合,最起碼也要阻止陳德遵出任內(nèi)閣首輔。”胡濙道。
“怎麼阻止,皇上要是點頭同意了,你我說什麼都沒有用。”楊溥道。
“咱們不是還有一個辦法嗎?”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前天晚上你跟我說的不記名投票的辦法?”楊溥驚訝的問道。
“對,只有這個辦法,才能不讓陳德遵出任首輔。”
“胡源潔,你就怎麼能保證這個辦法選出來的人就不是陳德遵呢?”楊溥反問道。
“只要咱們把陳德遵暗中跟王振勾結(jié)的消息散出去,我想,朝中還有人投他陳德遵的票嗎?”
“這樣會不會鬧的太大了?”楊溥道,這麼一弄,這陳德遵的名聲和仕途就全都?xì)Я恕?
毀人仕途,這跟殺了他有什麼區(qū)別?
這儒家講究恕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陳循只是偷偷跟王振見了一面而已,也沒什麼。
當(dāng)然,這一個外臣結(jié)交內(nèi)宦罪名是跑不掉的。
“我是教坊司秘諜的掌令。我要對皇上負(fù)責(zé),這件事我是要對皇上報告的。”胡濙道。
“你這老狐貍,這是借皇上身邊的內(nèi)侍的嘴把消息散播出去?”楊溥手一指胡濙道。
“這總不能我們自己去說吧?”胡濙手一指自己的胸口說道。
“這樣會不會把事情鬧大了?”楊溥還有些擔(dān)心,這麼做的話會不會把事情弄的到時候無法收拾。
“楊弘濟(jì),當(dāng)斷則斷,反受其亂,這個時候你還瞻前顧後的幹什麼?”胡濙著急道。
“胡源潔,你跟我急什麼,這事兒跟我有什麼關(guān)係,我現(xiàn)在不是內(nèi)閣首輔了。”
“可你還是皇上欽封的太師!”
“那就是一個榮譽頭銜。皇上都讓我致仕了。朝廷上的事情跟我沒關(guān)係!”
“楊弘濟(jì),你是不是怕了?”
“怕,我是有點兒怕,我怕我不能善終。勉仁兄和士奇兄是什麼境遇。你難道沒看到?”楊溥略顯激動的道。
楊榮早死。楊士奇被兒子牽累,讓王振逼的主動辭職了,前年也死了。下一個是誰,還不是他楊溥嗎?
好不容易他這算是軟著陸了,再想他趟進(jìn)去,他可不願意幹,雖然他也在爲(wèi)這個大明朝擔(dān)心著。
胡濙被噎住了,是呀,這誰不想得個善終呀,他也想呀,可是從他上了成祖皇帝的“賊船”,不,不能這麼說,反正就是上了船就很難下來了。
沉默,無言的沉默。
“這事兒都有誰知道?”楊溥緩緩擡頭問道。
“除了給我報消息的人,揚善,大公子,還有你跟我了?”胡濙想了一下道。
“你能確定錦衣衛(wèi)那邊不知道嗎?”
“這……”
“錦衣衛(wèi)現(xiàn)在是在郭老虎掌控,以他的能力,陳德遵的這點兒小動作是瞞不過他的,所以,錦衣衛(wèi)現(xiàn)在很有可能也知道了。”楊溥道。
“錦衣衛(wèi)知道了,倒無所謂,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內(nèi)閣的事務(wù)他們就是想摻合也摻合不了。”胡濙道。
“話雖如此,但咱們就算要按照你說的去做,咱們是不是要讓郭老虎配合一下?”楊溥道。
“楊弘濟(j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拉上郭老虎,一起找皇上彙報這件事,但不能讓皇上看出來你們是串通好了的?”楊溥給胡濙支招道。
“然後呢?”
“然後那就把那個不記名投票的方法告訴皇上,讓皇上自己乾綱獨斷。”楊溥接著道。
“這……”
“你來了,我也給你支招了,聽不聽就看你的了。”楊溥好以整暇的說道。
“那你呢,你做什麼?”
“我,我一個致仕的內(nèi)閣首輔,能做什麼?”楊溥訕訕一笑。
“合著這都是我一個人在忙活,你什麼事兒都沒有,是吧?”胡濙怒道。
“這裡面本來就沒有老夫什麼事兒,你讓我做什麼?”楊溥一攤手道。
“你是致仕的內(nèi)閣首輔,可你在致仕之前,總應(yīng)該給皇上推薦一個首輔人選吧,你推薦了誰?”胡濙質(zhì)問道。
“這個嘛……”楊溥老臉有些發(fā)窘。
“你說吧,你心目中首輔的人選是誰?”胡濙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柕馈?
“這個老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誰來當(dāng)這個首輔由朝廷和皇上來決定。”楊溥道。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算我今天晚上沒來過。”胡濙生氣的起身就往外走。
“源潔兄,你這生的哪門子氣,這大晚上的,天又冷,楊旦,快,送送你胡伯伯……”
“胡伯伯,您慢點兒,我爹他不是那個意思,您聽我說……”楊旦追了上去。
“我聽明白了,楊大公子,你別跟老夫解釋了,回吧,你跟跟你爹一起做縮頭烏龜吧。”
“胡伯伯,您這也太狠了,我爹他沒招惹您吧?”楊旦的好脾氣也給激起來了。
“掌令……”
“走,回去!”胡濙氣哼哼一聲,吩咐揚善道。
“是,掌令!”揚善看胡濙一臉的怒氣,也不敢多問,駕駛馬車就從楊府的後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