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jǐn)?shù)：3183
裴謝堂跟著福了福身，也跟著謝遺江出了京兆尹府。
堂外的百姓紛紛給兩人讓道，目送兩人一步步離開了京兆尹府。來時(shí)活生生的一個(gè)人，離開時(shí)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裴謝堂倍感淒涼，一路同謝遺江都無話可說。
雖說一貫同謝依依不對盤，但眼瞅著她如此決然，裴謝堂仍舊覺得動容，甚至有些自責(zé)。到了謝家，謝遺江將謝依依按照在前廳的小榻上，吩咐管家前去準(zhǔn)備喪葬用品，自己則坐在一旁含淚看著女兒，一副丟了心神的樣子。裴謝堂坐在他身側(cè)，看著謝依依蒼白的面容和緊閉的雙眼，一時(shí)間也有點(diǎn)難以接受。
這人說死就死，半點(diǎn)都不曾猶豫，她多少是有點(diǎn)佩服的！
裴謝堂起身吩咐奴婢打些熱水來，又吩咐人前去謝依依的院子取來她的衣衫，細(xì)細(xì)的擦乾淨(jìng)血污之後，移交到廂房裡淨(jìng)了身，換了乾淨(jìng)衣衫，整理妝容後，停放在前廳。
謝遺江含淚入殮女兒，剛將謝依依放進(jìn)棺木中，還沒來得及蓋上棺木，他便抑制不住的痛呼了一聲：“依依啊——”
仰天翻了個(gè)白眼，謝遺江竟生生哭暈了過去。
謝家哭嚎漫天，不多時(shí)掛上白幡，已是一府送別黑髮人。
謝霏霏乍然聽聞長姐離世，如遭雷劈一樣愣在當(dāng)?shù)兀B問了三遍後，才一把推開報(bào)信的婢女：“你胡說，我不相信！我不信！”
她的孿生姐姐，那麼聰明，那麼機(jī)智，怎麼可能說死就死了！
謝霏霏一路狂奔到前廳，白幡入目，前廳裡擺著的棺木刺痛人的眼睛，她衝了上去，棺木的蓋子還沒來得及蓋起來，謝依依冰冷蒼白的軀體映入眼簾。
謝霏霏身軀顫.抖，淚珠不斷的落下，許久，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撫.摸謝依依的臉龐：“姐姐，你別睡了，醒來，你醒來呀！你不起來，我又要不聽話了，你知道的，如今娘不在府裡，爹是管不住我的！”
“姐姐，我不能沒有你呀！”
一聲聲悽切的呼喚，聽到的人無一不落淚。
丫頭趕忙上前來攙扶：“二小姐，你要保重身體！讓大小姐安心的去吧。”
“我大姐怎麼會死？”謝霏霏疑惑的擡起眼睛：“她不該死的，她怎麼會死？”
她的眼睛掃過前廳裡的諸人，落在裴謝堂身上，忽然睜大了眼睛，擡手指著她：“是你害死了我姐姐對不對？是你，一定是你！”
“二小姐，不是三小姐的錯(cuò)！”錦兒哭著說：“大小姐是自盡……”
“自盡？你騙誰！”謝霏霏一把推開錦兒，力氣之大，推得錦兒一個(gè)趔趄，一跤摔在棺木下，頭上磕了好大一條口子，鮮血直流。謝霏霏指著她：“你這個(gè)背主棄義的狗東西，你是不是被她收買了，纔在我跟前污衊我姐姐？如果不是她，還能是誰！我姐姐就是跟她一塊出去的，她好生生的回來了，我姐姐卻成了一具屍體！”
錦兒捂著頭：“二小姐，奴婢沒有！”
“沒有？沒有的話，我姐姐死了你怎麼還有臉活著，你要是個(gè)衷心的，就該隨著她去了！”謝霏霏一聲冷笑：“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動手？”
“二小姐！”錦兒聽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眼睛幾乎瞪了出來。
這是要拉人陪葬嗎？
如此草菅人命！
裴謝堂聽得渾身的血都逆流而上，太陽穴突突跳個(gè)不停。他們沙場將士在邊關(guān)浴血奮戰(zhàn)，指著能救一個(gè)是一個(gè)，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護(hù)得身後的百姓安寧。這些被她們護(hù)著的人倒好，渾然不把別人的命當(dāng)做一回事。
“夠了！”
裴謝堂大喝一聲，上前一步扶起錦兒，回眸對著謝霏霏怒斥：“我再跟你說一句，大姐不是我害死的，你愛信不信。但是，你若敢再當(dāng)著我的面兒動手打人，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不是謝依依，在我跟前，你最好收起你那副刁蠻任性的嘴臉。”
“謝成陰，我恨你！”謝霏霏扭曲著臉哭吼：“你不要以爲(wèi)害死了大姐，以後謝家就能讓人爲(wèi)所欲爲(wèi)！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你給我姐姐陪葬！”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卻是昏迷剛剛醒轉(zhuǎn)的謝遺江聽見了，震怒之下給了謝霏霏一耳光。
“爹，連你也……”謝霏霏哭著捂著臉，不敢置信的往後退：“自從謝成陰好起來，你總是動手打我，你以前不這樣的。”
“當(dāng)著你姐姐面兒，你不要在她靈堂前放肆！”謝遺江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謝霏霏腦門：“你要真這麼有出息，你就去找溫宿算賬。”
“爹，你包庇她，明明是她害死大姐的！”謝霏霏瘋狂的搖頭，恨恨的瞪著裴謝堂。
裴謝堂只覺得跟她根本無法解釋，搖搖頭，懶得再說。
上前扶住謝遺江，裴謝堂放柔了嗓子：“爹，你先回去歇著吧，大姐的身後事有秋姨娘操持，你要保重身體。爲(wèi)大姐討回公道的事情，我?guī)筒簧鲜颤N忙，只能全部仰仗爹了。東亭侯難免不會因爲(wèi)夫人前來懇求爹的原諒，爹，你切不可鬆口。”
“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罷了罷了，若是東亭侯上門來，爹不見他，你去幫爹招呼就是。”謝遺江擺了擺手。
回頭再看一眼女兒，又心痛難掩不敢再看，他轉(zhuǎn)身吩咐：“董管家，你去將樊氏接過來，始終也是她的女兒，讓她來告?zhèn)€別。”
他蹣跚著腳步走遠(yuǎn)，一瞬間竟好像老了十幾歲。
謝遺江一走，謝霏霏又要撲上來打裴謝堂，丫頭急忙攔住，一左一右將她抱著，強(qiáng)迫她冷靜下來，一邊小聲的將事情的原委說給謝霏霏聽。裴謝堂懶得再看，她身上還沾著謝依依的血，心底委實(shí)很不舒服，先回滿江庭去換過。
此時(shí)，謝家早已知道謝依依的事情，籃子見她回來，小臉沉的厲害。
一邊更衣，一邊小聲說：“小姐，溫家真是狠心，當(dāng)初幸好小姐沒嫁給溫少爺，否則……奴婢真是不敢想。”
她說著，硬生生的打了個(gè)寒顫，十分後怕。
裴謝堂道：“溫家老爺和少爺人品都還可以，只是季氏的爲(wèi)人不敢茍同。”
“奴婢也沒料到，大小姐會有這般烈性，死都不肯讓謝家蒙羞。”籃子一邊整理她的衣衫，看著日漸紅潤起來的裴謝堂，眼圈有些紅：“比起來，二小姐真是一無是處，平日裡整天耍小姐脾氣就罷了，眼下竟不分黑白……”
“不用管她。”裴謝堂搖搖頭，憑著一個(gè)蠻橫的謝霏霏，折騰不起什麼風(fēng)浪來。
籃子又道：“小姐，韓大人會判處季氏斬刑嗎？”
“只要我們謝家不鬆口，一個(gè)死刑是免不了的。只是斬立決恐怕不會，多少要顧著溫家人的體面。”裴謝堂淡淡的說。
籃子嘟起嘴：“溫家還有什麼臉談體面？逼死了大小姐，以後還不得千夫所指！”
“籃子，你若是大小姐，你會尋死嗎？”裴謝堂突然好奇起來。
籃子明顯被問得一愣，半晌，她搖了搖頭：“奴婢不會。不管用什麼辦法，奴婢都要活著，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能親自看著自己的仇人下地獄，仇就不算報(bào)了！小姐，奴婢這樣說，你會不會覺得奴婢是個(gè)沒有骨氣的人，看不起奴婢？”
“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裴謝堂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低頭平視她的眼睛。
她慢慢說：“你跟著我，以後的路會很難走，這條路上，我不能預(yù)知會發(fā)生什麼事情，會有多少比死還要難忍受的境遇。籃子，我對你的要求不多，上次就同你說過，如果有危險(xiǎn)不能保存你我，你可以先棄我而去；同樣的，不管發(fā)生什麼，哪怕……哪怕你覺得活不下去，都要努力活著，不到最後一刻決不能放棄。”
“像大小姐這般剛烈固然讓人敬佩，但未免輕視了自己的性命！”她放在籃子肩膀上的手有些顫.抖。
如果事事都要尋死，她早就應(yīng)該死了！
籃子重重點(diǎn)頭，小姐的每一句訓(xùn)示，她都覺得很有道理。
兩人沒在屋子裡待太久，謝依依的喪禮要人操持，謝遺江精神瀕臨崩潰，秋姨娘說話沒什麼分量，都得謝成陰坐鎮(zhèn)。
裴謝堂果然沒料錯(cuò)，到了晚上，溫緯果真登門拜訪。
他送上請柬，裴謝堂接了，請他在正廳見面。
見是她出來，謝遺江並未露面，溫緯先是一愣，隨即就面露赧然之色：謝遺江這是怨恨自己，不肯給自己這個(gè)顏面。
裴謝堂端坐主位，讓籃子奉茶後，便開門見山的說了：“溫侯爺此次來謝家，可是爲(wèi)了給令夫人求情？如果是，那溫侯爺還是免開尊口的好，以免兩家鬧得不歡而散。”
“這事兒是我們溫家對不住謝大小姐，我是特意登門道歉的。”溫緯沒開口就被拒絕了，臉更紅了幾分：“可否容我給謝大小姐上炷香？”
“那也不用。侯爺身份尊貴，我姐姐只是無名小卒；再說，侯爺是長輩，我姐姐是晚輩，斷沒有長輩給小輩上香的道理。”裴謝堂深深的看著他：“侯爺，我知道你們夫妻情深，溫夫人縱然錯(cuò)的再深，在你心裡也是髮妻，不可割捨。但我姐姐丟掉的不單單是清白，還有她的性命，她的命或許在你們眼裡無足輕重，可那卻是我爹的命.根子，眼瞅著心肝寶貝化爲(wèi)烏有，將心比心，若是今日出事的是溫宿，侯爺還能開這個(gè)口，還敢開這個(gè)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