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宮的夏季最是難捱。
表面看起來恢復(fù)健康的裴皇后,其實也只是外強中乾,再熱的天兒都不敢用冰。
午飯後她就歪在榻上,讓兩名小宮女一左一右替她打扇子,縱然不夠涼爽,也能勉強睡個安穩(wěn)些的午覺。
老大和老三這一場鬧劇只不過是整出大戲的開場而已,接下來她還有好些事情要做,必須養(yǎng)足精神。
“娘娘。”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後,尺素來到榻邊行了個禮。
兩名小宮女忙停下手裡的動作退出了內(nèi)室。
裴皇后睜開眼睛道:“何事?”
尺素臉上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道:“娘娘,方纔德妃娘娘去找賢妃娘娘了?!?
裴皇后嘴角微彎道:“德妃還是老樣子,一點也耐不下性子……吵了?”
尺素道:“豈止是吵,都動手了?!?
“動手了?”裴皇后嗤笑道:“以德妃那肥白圓潤的模樣,走動幾步都累得大汗淋漓,豈會是馬蕓蔚的對手?!?
“娘娘說得是,賢妃娘娘可是打小兒就練過的,就算這二十年沒再動過武,底子總還是在的,聽說德妃娘娘的胳膊都險些被她卸了。”
裴皇后衣袖道甩了甩:“她們年少時活得比本宮恣意,如今依舊飛揚得很,真是讓人羨慕。”
尺素聽不太明白她說這話的用意,沒敢接話。
裴皇后道:“去吧,給本宮取件外裳來,兩個負責(zé)協(xié)理後宮諸事的妃子鬧起來,本宮想不管都不行?!?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尺素擡眼看了裴皇后那張清冷的面容,閉上嘴巴轉(zhuǎn)身朝衣櫃那邊走去。
裴皇后撫額,自古以來不就是這樣麼。
男人一個接一個往後宅添女人,只管自己風(fēng)流快活,這些女人以及她們的孩子全都要正妻來安置操心。
哪個都不能冷著餓著,照顧好他們是理所應(yīng)當,正妻哪怕心裡泛點酸都不應(yīng)該。
他們當中誰出了點岔子,不管是誰的錯,最終都是正妻之過。
他們當中誰鬧騰出點大事就是正妻沒本事彈壓住,依舊是過。
大家都是京城閨秀,年少時雖然來往不多,彼此之間的情況卻一點不陌生。
她、王娉婷、馬蕓蔚、姜蔓蔓,最早出現(xiàn)在宇文昭身邊有名份的四個女人。
誰都不是宇文昭的心中所愛,之所以分出了高低完全是由出身決定的。
她是侯門嫡女,理所當然做了正妃,可論及尚未出閣時,她們?nèi)齻€哪個都比她過得好。
花錢如流水的皇商大小姐王娉婷,飛揚明麗的將門閨秀馬蕓蔚,受盡父母疼寵的小家碧玉姜蔓蔓,她們在閨中過得全都比她這個爲了活好一點日日與人爭鬥的侯門嫡女強。
這二十年大家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她們依舊比自己活得輕鬆。
她裴廷瑜辛苦操勞半輩子,到頭來是爲了誰,又便宜了誰。
“娘娘?!背咚厝硪患C著牡丹的外裳,順手給裴皇后披上。
“德妃現(xiàn)在還在賢妃宮中麼?”裴皇后拿起玉梳抿了抿鬢髮,淡淡問道。
“回娘娘,早都回她自個兒的宮裡去了,說是胳膊斷了要去尋太醫(yī)。”
裴皇后放下玉梳道:“她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本宮雖然把以舊疾復(fù)發(fā)爲由讓三妃協(xié)理後宮,但姜狐貍從來壓不住德賢兩個,事情終究還是回落到本宮頭上。”
尺素方纔其實就是想說這個,現(xiàn)下只好輕輕嗯了一聲。
果然沒過多久,劉順就親自到鳳翔宮宣口諭,陛下吩咐皇后娘娘出面訓(xùn)誡德賢二妃,並收回二妃協(xié)理後宮的權(quán)力。
“陛下這麼做是什麼用意?”目送劉順離開後,尺素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訓(xùn)誡,而不是懲罰。
身份尊貴的兩位娘娘這般胡鬧了一場,難道只讓自家娘娘訓(xùn)斥幾句就完了?
還有,協(xié)理後宮是三妃,如今卻只收回兩妃的權(quán)力,意思就是從今往後姜淑妃一人獨大,幾乎可以同自家娘娘並肩了?
裴皇后睨了陷入沉思的尺素一眼:“別站在那裡發(fā)愣,陪本宮去看看德妃和賢妃。”
尺素抿了抿嘴有些不甘地跟上了裴皇后的腳步。
臨走出寢殿之前,裴皇后輕笑道:“你方纔在想姜狐貍?!?
聽起來是在詢問,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尺素不理解自家娘娘爲何還能笑得出來,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淑妃娘娘什麼都沒做,好處卻全都落在了她一個人頭上?!?
裴皇后腳步絲毫沒有停頓,邁步走出了寢宮,聲音淡然如水:“世上從來沒有什麼都不做就能得到好處的人,你沒有看見不代表人家沒有做,況且鷸蚌相爭時,漁翁難道就只有一個?
就算只有一個,得了好處的漁翁能不能保得住這好處也難說得很,不是還有一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麼?”
“娘娘,那咱們先去哪位娘娘宮裡?”尺素喚過幾名宮人一起跟上裴皇后,忍不住又道。
裴皇后坐上鳳輦道:“先去賢妃那裡,德妃不是還得醫(yī)她那胳膊麼。”
之前的一番吵鬧,德妃傷了胳膊不假,馬賢妃也沒落到什麼好處。
雖然連皮都沒有蹭破半點,但被德妃一番撒潑叫罵,在她臉上噴了不少的口水。
這讓有些輕微潔癖的馬賢妃幾乎快瘋掉,立刻著人打水沐浴。
“王娉婷這個有爹生沒娘教的潑婦、賤人,遲早本宮讓她不得好死!”
她坐在撒滿鮮花的大浴桶中不停咒罵,恨不能把臉上脖子上手上的皮都搓掉幾層。
這輩子她還沒遇見過這麼噁心人的事兒呢!
“娘娘……”一旁的掌事宮女紫瓊?cè)滩蛔玖艘宦暋?
“怎麼了?”馬賢妃頭擡眼道。
紫瓊道:“娘娘,方纔您和德妃娘娘鬧了這麼一場,萬一陛下知曉了會不會……”
馬賢妃嗤笑道:“陛下那裡從來沒有什麼萬一,又不是本宮主動去招惹王娉婷,就算是責(zé)罰,那賤人也定然比本宮重得多,本宮怕什麼?”
紫瓊艱難地嚥了咽口水,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娘娘畢竟動手傷了德妃娘娘,身爲協(xié)理後宮的賢妃,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是說不過去。
萬一陛下一個不高興把權(quán)力收回去,娘娘不定又要生多大的氣。
“娘娘,皇后娘娘鳳駕到了。”正說話間,一名小宮女急匆匆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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