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皇祖母”這幾個字總算是讓裴皇后醒過神來。
那雙木然的眼睛裡有了些光彩，心裡也比之前略微好受了些。
只是裴錦歆的事情依舊壓在心上，她臉上實在是很難擠得出笑容。
她看著蘇琬，聲音聽起來柔和而清淡：“多久了，可否請過太醫？”
其實就裴皇后目前的狀態而言，她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很好了，可這樣的態度看在董悅馨和蘇琬眼中，心裡卻都不舒坦。
後進門半年的側妃先有了身孕，饒是董悅馨再溫婉賢淑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更何況蘇琬這個人著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可謂是八面玲瓏處處討巧，說話做事滑不留手，根本半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殿下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更偏向她，但她心裡清楚得很，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蘇琬家世同她相當，容色比她出衆得多。
加之她同殿下是表親，有青梅竹馬之誼，是自己比不了的。
做了裴皇后的兒媳將近一年的時間，董悅馨自認爲對她還算了解，蘇琬有身孕這件事情她肯定是會高興的。
但這份高興她是不會輕易讓人看出分毫端倪的，對蘇琬她一定會先提點幾句，讓她莫要仗著懷有子嗣就輕狂起來。
身爲一國之母，裴皇后是很注重維護正室的面子的。
沒想到今日她竟會是這樣的態度。
什麼事情導致她那麼哀傷董悅馨是不清楚，但一聽蘇琬懷孕的事情，裴皇后眼中那份喜悅和光彩根本沒有絲毫掩飾。
難道她忘了自己纔是她的兒媳，纔是最需要安撫的人麼？
莫非是因爲自己遲遲沒有好消息，她就像那些尋常的婆婆們一樣生出厭惡之心了麼？
蘇琬就更不高興了。
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態度？
子嗣傳承乃是頭等大事，她進門半年不到就有了好消息，難道都不能得一個好臉色，聽一句好話？
就算是看在自己有了身孕的份上賜個座也是有面子的事兒。
可這些通通都沒有！
肯定又是因爲董氏！
皇后娘娘顧及她的父親顧閣老，就算是有了皇孫也不好表現得太過高興。
堂堂的一國之母居然害怕一名臣子，說出去也不怕笑掉旁人的大牙！
董悅馨和蘇琬都是很擅長做表面功夫的人，縱然心裡已經生出了不小的怨懟，表面上還是溫良恭順，看不出半分不滿。
裴皇后哪裡還有精力去管她們想什麼，緩了一口氣又道：“蘇氏有了身孕是件大好事，董氏也莫要著急，你們都是恆兒身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往小裡說是家和萬事興，往大里說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們是受過嚴格教養的貴女，這些道理不用本宮多說你們都懂。”
董蘇二人一起福了福身：“臣妾受教了。”
裴皇后點點頭：“從前陛下還是三皇子的時候，府裡最先有身孕的是如今的德妃，她出身皇商之家，在府中只是一名位分不高的侍妾，遠遠比不上馬氏姜氏這兩名側妃。
後來陛下登基，德妃一躍成爲四妃之，縱然皇寵不多，但地位比受寵的，同樣有子的賢、淑二妃都高，你們知道是爲什麼？”
董蘇二人齊聲道：“是因爲德妃娘娘誕下了皇長子。”
裴皇后撫了撫錦被道：“這當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皇長子出生後，給陛下帶來了一連串的皇子。
你們別看陛下平日裡威嚴，他最在乎的就是這些個祥瑞。
如今皇長孫之爭四皇子府雖然佔了先機，但誰也不敢保證元氏肚子裡的就一定是男孩兒，所以你們都還有機會。
蘇氏好好生養胎，本宮會賜給你幾名有經驗的嬤嬤和宮人，務必保證小皇孫安然無恙。”
蘇琬心裡有些得意，還是做出了一副謙恭的態度道：“臣妾謝過皇后娘娘。”
裴皇后又對董悅馨道：“你是個穩重的孩子，子嗣的事情也莫要著急，當年本宮的際遇同你也是一樣的，該有的時候總會有，你是堂堂的二皇子妃，恆兒的孩子將來都是要喚你一聲母妃的。”
這話可以說是安撫董悅馨，也可以說是稍微打壓了蘇琬一下。
董悅馨溫婉道：“謝母后提點，臣妾知曉了。”
裴皇后略感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們都是大氣的孩子，多餘的話本宮就不多說了，你帶著蘇氏去太皇太后宮中報個喜，畢竟是孃家侄重孫女有了她的玄孫，得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是，臣妾告退。”董悅馨和蘇琬一起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二皇子半天沒輪上說一句話，又聽裴皇后叨叨了半日，方纔那些喜悅之情早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見正側二妃都被打走了，知道裴皇后又有事情要和自己私下商量，不免有些心煩。
母后是爲了什麼事情稱病不出宮門他心裡一清二楚，今日這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八成還是爲了裴錦歆。
且不說這病是真是假，她對裴錦歆是不是太過在乎了？
她是母后的侄女，自己的表妹不假，可她也不過就是一個賤婢偷生的孩子，有必要這麼緊張麼？
母后向來最看重出身，那個巧紅他仔細打聽過，真的就是一個毫無背景的賤婢，何況她喝了父皇賜下的毒酒，早都一命歸西了，哪裡還值得人去在乎她的女兒。
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他這個親生兒子在母后心目中的地位都比不上裴錦歆。
二皇子心裡產生了濃濃的怨懟，壓根兒不想去打聽裴皇后今日又是怎麼了。
裴皇后怎會看不出他的不耐煩，一口氣險些又續不上來。
她指了指牀頭的椅子道：“恆兒，過來坐。”
二皇子忍了忍氣，快步走過去坐了下來：“母后您又是怎麼了，太醫不是囑咐過了麼，您的身子多半還是憂思太過的緣故……”
不等他說完，裴皇后已經是淚流滿面，整個人頹喪之極，竟有些生無可戀的意思。
二皇子嚇了一大跳，他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母后。
她趕緊扶住裴皇后，焦急道：“母后，是兒子錯了，您有什麼話只管吩咐，兒子就是拼了命也替您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