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決已經很久沒寫過檢討了，三千字的檢討！三千字啊！想當年，陳決寫個一千字的高考作文都費盡了心思，這三千字該怎麼寫他現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手握一支兩塊五的黑色中性筆，面對著筆記本空白的紙頁，陳決已經喝掉兩杯咖啡了，蘇許還在外面陪周總，他只得自己動手又煮了一杯咖啡。沒加糖的咖啡是很苦的，但越苦喝起來越香；香菸也是很苦的，但越苦越有味道。在咖啡和煙的催化下，陳決終於寫出了第一句話：我深深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他媽的！”陳決不得不用一句髒話來感嘆現狀。人家網絡作家們寫個三千字被讀者十幾二十分鐘就看完了，臨到自己寫的時候才發現，別說三千字，就是三百字真要寫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果然，自己當初沒有真走上作家這條道路是正確的，如果有來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pass掉作家這一行業，連爲了讓美麗的語文老師高興的想法都不會有，直接投身於充滿巧合和貓膩的商場。

跟和自己、和天地、和文字鬥爭的作者相比，做生意簡直是一件太輕鬆太討巧的事了。做生意就是和別人鬥，和那些傻-逼、三分之一傻-逼、半傻-逼、純傻-逼鬥爭，對稍微聰明點的人來說，都不是件很難的事。

陳決抓耳撓腮的寫了五百字，又卡住了，正暗自罵髒話的時候楊牧推門進來了。陳決立刻站起來，卻沒發現還有別的人，看來楊牧是趁著上洗手間的空當來慰問一下他。

“寫多少了？”楊牧見他桌上的杯子裡空了，便又去到小廚房煮了一杯。

“五百左右。他孃的怎麼寫啊，這玩意太傷腦筋了。”陳決衝著小廚房的方向說道。

“我看看。“楊牧把咖啡遞給陳決，拿起筆記本。

陳決又點起一根菸，有氣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端詳楊牧西服包裹著的屁股。

“你寫的太實在了，檢討不需要寫成這樣。”楊牧發表自己的看法。

“不深刻檢討，周總會把我從十八樓打到一樓的。”陳決一臉委屈。

“你這樣。”楊牧把筆記本放下道：“你避重就輕的寫，開頭和結尾隨便檢討一下遲到的問題，中間部分就著重寫銷售部的發展方向，年度計劃之類的。”

陳決起先是皺眉，然後展眉道：“你太有才了，寫銷售部的發展計劃我最拿手了，別說三千字，三萬字我都能寫出來。”

在楊牧塗了淡淡口紅的脣上吻了幾分鐘，陳決才放她走。然後他就開始了奮筆疾書，前二百字是關於遲到的深刻檢討，中間的二千六百字是關於銷售部以及整個恆遠的發展大方向，以及未來的市場趨勢；最後二百字是對此次遲到的深深自責，並且保證，如有再犯一定提頭來見。

兩個小時後他終於寫完了這些，把檢討書寫成了企業報告。

陳決心滿意足的唸了一遍檢討書，感嘆道：“我真他媽的有才，周總，這份檢討您儘管複印吧。”

大部分事情，跟我們之前想象的都是有一定差距的，沒我們想的那麼壞，也沒我們想的那樣好。就好比我們在沒有談戀愛之前，都會去想象。有些人會把愛情想的奇美無比，另一些人會把愛情想的麻煩至極，當我們真有一天談戀愛了，就會發現其實愛情沒那麼美好也沒那麼麻煩，它有好有壞，好中夾著壞，好壞相輔相成、共同詮釋著愛的意義。

“寫的還真不錯。”周總坐在陳決的辦公室裡，看完手上的檢討，臉上有笑，但卻讓陳決覺得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陽光。

經理辦公室裡站著的、坐著的有不少人。都是總部的高管和銷售部的高管，男女比例持平。大家都很安靜，豎著耳朵睜大眼睛。

“周總，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飯？”陳決企圖打破這種氣氛。

“複印一百份，貼在銷售部每一道門上，哦，一百份估計不夠，複印一千份吧，廁所門也要貼上。”周總。

“好的好的。”陳決接過筆記本，交給蘇許讓她立刻去複印。

其實蘇許很想笑，但她深知周圍的人其實都想笑但沒人敢笑，於是她只得更加努力的憋著笑。

憋笑和憋尿一樣，都是很艱難的事啊。

周總終於還是沒有痛扁陳決，只是很大力的拍著陳決的肩膀，笑說你小子知道嗎？我特地看了黃曆，今天是諸事皆宜，大吉大利，所以來的你這裡，沒想到你小子非得擱在今天遲到。幸好我老人家今天心情好，不然肯定要把你從十八樓揣下去。

陳決點頭如搗蒜，說我錯了，下次絕對不敢了，您老放心好了。

身後跟著一大票人聽著這一老一年輕的對話，都在心裡羨慕陳決。幸好他們也都羨慕習慣了，也不會覺得有多麼的不公平。人家陳經理可是能替周總擋子彈的人，其他人，自問有幾個能做到？

畢竟，在生死麪前，權力金錢什麼的都只是糞土罷了。沒有命，說起他任何東西都是空的。何況，讓這些商界精英去做替別人擋子彈這種保鏢的活，他們怎麼算也算不出利潤來。

午餐是在銷售部的餐廳裡吃。

餐廳裡最大最豪華包廂的名字叫凌煙閣，是陳決特地給起的，以紀念我們強大興盛的唐朝。

包廂除了洗手間之外，足有一百五十多平米，裡面擺了兩桌。大家根據各自職位坐了下來。

周總點根雪茄，聲音不大也不小道：“大家該玩的玩，不要這麼拘謹。”

話音剛落，方纔還是一片安靜的包廂裡就喧鬧了起來。男人們聚在一起打牌，女人則一起邊聊天邊補妝。

如果此時有個外人在場，那一定會被這種巨大變化給嚇到。這就是‘恆遠’的特點，該嚴肅的時候嚴肅，該放鬆的時候絕對可以放鬆到極致。用周總的話來說，這就是企業的多面性。企業跟人一樣，不能只有一面，應該有很多不同之面，只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企業，纔可以在面對困難的時候仍然可以屹立不倒。

陳決不喜歡打牌，再說周總都沒去玩，他哪能丟周總孤獨的坐在這裡喝茶。楊牧也不願意和其他女人堆一塊聊天，蘇許和總部的人還不是很熟。所以主桌上現在就坐了四個人，一位超級**oss，三位小boss。

“周總，s市你最近去了嗎，我前幾天去了次，看那正乾的熱火朝天。而且我看周圍有很多商鋪已經開始建了，咱們明年這時候估計就已經在收錢了。”陳決春風滿面，好像s市的大手筆掙到的錢都能進他自己腰包似的。

“小楊你怎麼看？”周總點點頭。

“我覺得明年肯定不行，商鋪和住宅是相輔相成的，至少得兩年吧，到後年差不多可以正式開始盈利。”楊牧分析道。

“胡扯。哪用得著兩年，兩年h市都從一個咿呀學語的孩子成長到能生孩子的成人了。明年，明年冬天，我銷售部保證售出一半以上樓盤。”陳決給自己下軍令狀。

“到時候就看你的，售不出一半，剩下的就都賣給你，從你的股裡面扣。”周總笑道。

“千萬別，周總您要是這樣我還咋活，我好不容易入了股，就等著過年跟您一起分錢，要是都拿來買房子，我就連飯都吃不起了。周總，我拿小楊的股給您擔保好不好，買不掉就都賣給小楊，反正她房子多，也不在乎多那麼點。”陳決捏捏楊牧的臉，很無恥的說。

“小楊要房子不用買，我送她。至於你這個薄情寡義的，既然已經誇下海口，我就必須要好好督促你才行。”周總比陳決笑的更加無恥。

陳決做個無助的表情，悶頭抽菸。他在思考，我怎麼就寡情薄義了，我這麼深情的爺們，打著燈籠也難找，竟然說我寡情薄義。

一直沒有說話的蘇許在一旁偷笑。她越來越發現，周總和陳決的感情不像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甚至也不只是那種君王對重臣的器重關係。更詳細點說，是又像朋友又像師徒。蘇許以前在很多地方都打過工，但從沒見過老總和某員工是這種關係。太奇妙了，蘇許在肚子裡感嘆陳決所受待遇不菲的同時，也在想，究竟最高級的馭人術是什麼樣子的……

如果有一天，蘇許可以成爲楊牧這樣的女王式人物，那給與周圍人的氣場絕對是和楊牧不同的。因爲她的專注點不在於觀摩人心，而在於事情上。

當然了，這是後話。說不定蘇許一輩子都只是個乖巧的小女人，只求把工作做好，不求掙多少錢。都是說不定的事，本來世界上很多事情就都是無法預料的。

人生不像是踢足球，足球你朝著北邊踢它不可能朝南邊飛。

人生的意義就在於難以掌控，在各種難以掌控中，能掌控到一兩次，就說明你的努力見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