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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是喜歡,只是,我久等殿下未見,便先進了晚膳,此時已飽得很,不想再吃了。”望著那尚還熱騰騰的雞湯,蘇瑾雙眼發亮,但隨即卻眸光微黯,有些可惜地說道。
沒想到他如此細心,她即使是鐵石心腸也不免起了憐惜,但是想到烏冬的話,她的心又冷了。
納蘭昊暘本想和她一起共進晚膳的,見她這麼說當然也有些失望,低嘆一聲把食盒放在一旁,想要坐在牀沿卻又因爲自己那身溼衣而打消了念頭,柔聲說道:“是我考慮不周,無法脫身也沒讓他們回來通傳一聲,勞你空等了。”
他的語氣飽含歉意和溫柔,平時冷厲的雙眸此時卻是深如幻鏡,彷彿被他看著的那個人就是這個世上最寶貴最珍惜最易碎的寶貝。
在這樣的注視中,心裡那絲防備好似春日裡河水中漂浮著的冰塊,一點一點的融化,漸漸的軟成一團,就快要消失不見。她咬了咬脣瓣,想要相信他是無辜的,可是卻又有些猶豫。他的演技這麼好,她深怕自己像納蘭繾凝一樣被他給騙了於。
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心裡在大聲喊著:蘇瑾,大聲把你的疑問說出來吧,質問他!他不是承諾過要以誠相待嗎?現在是他瞞騙在前,你怕什麼?
可嘴脣卻像是被神鬼控制了一般,抿了又抿,始終說不出半句質問的話來。
見蘇瑾欲言又止,那雙迤邐的鳳眸中閃爍著深深淺淺的光芒,納蘭昊暘的心莫名地有些惶恐,以爲她在生氣自己晚歸之事,又恐是今早自己和暗魈的對話真的被她聽到而誤會了,心念一轉,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那微涼的感覺讓他的臉色一變,“手怎麼這麼冷?你可是不舒服?執”
他的手何嘗不是冰涼得很?想到他的身子現在也不太好,蘇瑾將糾結心思隱藏下來,勉強笑道:“沒有啦,剛從被窩裡出來是這樣的了,倒是你,淋得渾身溼透還不趕緊去沐浴更衣?著涼了就不好了。”
納蘭昊暘的眼一亮,心跳加速。這還是曦兒第一次對他關心呢,這怎能不讓他歡欣雀躍?點點頭,“我且先去沐浴更衣,你困了便先歇著吧。”
蘇瑾柔順地應道:“好!”
納蘭昊暘看著她睡下,又爲她蓋好了被子,這才走出門外讓人準備熱水。許是怕吵著蘇瑾,他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蘇瑾聽到有人低聲應道:“主子,您未進晚膳,需要屬下通知膳房做些……”
“不需要了。我還不餓。”頓了頓,納蘭昊暘又低聲說道:“把熱水放在隔壁廂房吧,動作輕快些,別吵著了王妃。”
那人應聲退下了,納蘭昊暘躡手躡腳地回房拿了套衣物出去,纔到門口,又有人說道:“主子,清音國那邊有消息了。”
腳步聲漸漸遠離。蘇瑾睜開雙眸,望著那放在牀邊小茶幾上的食盒,一時間不知是什麼滋味。原來他是想和她一起共進晚膳?想到方纔他那有些慘白的面容還有那帶著寒意的雙手,那因爲她一句敷衍的關心而倏然煥發光彩的雙眸,蘇瑾忽然覺得自己對他過分了一些。
自大婚後,雖說剛成親那兩日他對自己是極爲不好,一臉厭惡之意,但後來卻是暗地裡袒護,處處關心,就算他演技再無懈可擊,也無法扮演這麼久,在她生死一線的時候還那麼細心照顧。若因爲今日知道的駭人真相而全權否定他對自己的心意,自己也太沒良心了。
再憶起今早自己的懷疑,蘇瑾悠悠嘆息了一聲。如果納蘭昊暘就是日天,那他就更不可能害自己了。
與其互相猜疑,不如坦誠相見?或許,他並不如她想的那麼不堪呢?
想到此,蘇瑾下了牀,穿上褻衣,把食盒的蓋子蓋上了,又到門口吩咐一個暗衛去沏一壺荷葉茶來,便坐在桌旁一邊等納蘭昊暘。
一會兒等納蘭昊暘回來,她便再次試探他一次,看他是不是日天。如果是,那就不必懷疑他的用心,但如果不是,她就直言她中毒和毒血可以救他之事,看他如何反應。
燭火忽然一閃,窗口處掠進一道人影。蘇瑾的心一驚,擡眸回頭望去,還未看清楚來人是誰,只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腰間跟著一痛便已暈厥過去。
再醒來,卻發現自己坐在一輛正在行駛的馬車上,耳邊只有車轍骨碌碌的聲響,車內也是一片黑暗。所幸的是自己並沒有被繩子束縛著,身子則有些疲軟無力。蘇瑾想到自己昏迷前那道魅影和腰間的痛楚,立即明瞭是怎麼一回事——自己是被人擄走了!
誰這麼大膽,竟然敢潛進來把她給悄無聲息地擄走了?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只是單純的想要她離開納蘭昊暘還是想殺人滅口?
不管是哪一樣,那人也太大意了,難道是篤定自己不會這麼快醒來嗎?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中毒,蘇瑾的眼裡閃過一絲冷芒,表情似藏在薄冰之下,透出一種不甚清晰的寒意。蹙著眉揉了揉微微發疼的太陽穴,在眼睛適應了黯淡的光線後,她緩緩撐起身子,極力聆聽著周圍的聲響,終於確認駕車的是兩個人,而馬車兩側和後面都沒有人。但是聽那兩人綿長沉穩的呼吸聲,兩人都屬於練武的高手。
於是,蘇瑾便愈發冷靜下來。幸虧她當過多年的特工,要控制呼吸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不過,那兩人正在趕路,只怕也注意不到她醒來。
悄然撩開窗簾往外一看,見已是荒郊野外,她的心更是愈發的沉冷。
手腕上的銀葉手鐲剛巧借給了烏冬,鳳凰神鞭又不在身邊,她的身上就只有這麼一條天蠶絲了,只是這天蠶絲在沒有內力的情況下也是沒什麼用的。看來,只能靠智取了。
正想著對策,只聽“籲”的一聲,那馬車竟然慢慢停了下來。蘇瑾眸光流轉,立即躺回去佯裝還在昏迷之中。只聽一陣窸窣聲響,涼風隨著門簾的被掀開而吹了進來,一人說道:“還未醒呢,放心!我都說我的迷*藥靈驗得很,又再戳了那麼一針,只怕她就是被埋掉了還醒不過來!”聲音低沉得很。
偌大的黑影覆蓋在蘇瑾的身上,那人又帶著濃烈的大蒜臭味,薰得蘇瑾差點忍不住想要捏住鼻子。這兩人也太狠毒了,但最狠毒的卻是幕後指使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和她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竟然找人來將她活埋?
“快把她給抱出來!小姐吩咐了,這事要辦得妥帖漂亮,咱們得趕緊把她給處理了,免得夜長夢多!”另一人冷聲說道,“二皇子可不是傻子,若是查出什麼端倪來我們就死定了!”
小姐?她得罪過的小姐無非就是沐相府那沐禪悅幾個了,沐羽靈已經碎成肉泥了,難道是沐禪筠或是沐禪悅?
“老大說得對!趕緊辦妥了回去喝酒去,嘿嘿!”低沉男聲應了聲,伸手抱住了蘇瑾。他長得瘦高,卻是尖嘴猴腮,麪皮倒還算白淨,可是眼底卻是精光中帶著陰狠。蘇瑾嬌小玲瓏,他自然毫不吃力,沒多久便將她抱到了樹林裡放了下來。
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濡溼得很。蘇瑾只覺後背一片冰冷,卻是不敢有半點異動。
“這女人也不是什麼天香國色,真不明白爲何二皇子會愛上她,卻不把我們小姐放在眼裡。唉,本以爲二皇子是個聰明人,沒想到眼光倒是不怎麼樣。”那尖嘴男舉高了火把,居高臨下地端詳了一番蘇瑾的面容,嗤然笑道,眼裡滿是鄙夷之色。
“笨蛋!二皇子看中她的可能不是她的相貌,而是她的身份呢?你沒聽到傳言嗎?她手裡有鳳凰神鞭,是神女是福星,二皇子娶了她方能名正言順地好起來,才能光明正大地爭太子之位。對於二皇子這種老謀深算之人,當年既然能出乎意料地幫門主上了位,又能及時救了小姐,自然就能算到這沐羽曦的用處有多大。否則二皇子又怎會故意放出風聲來讓世人知道這沐羽曦有神鞭庇佑?即使不提這一點,單是沐羽曦這沐卿若嫡女的身份,就能讓沐卿若暫時打消要對付他的念頭了。”老大冷笑道。
和尖嘴男相反,這個老大長得牛高馬大,身材魁梧,滿臉的鬍渣,眉毛散亂,隨意看上去有幾分似未完全成人的大猩猩。但是從他的談吐上看得出,他竟是比那尖嘴男還要心思慎密得多。
蘇瑾的心又是一顫。她身上有鳳凰神鞭的事竟然是被納蘭昊暘故意放出去的嗎?他又利用她了?還有,她什麼時候變成沐相府的嫡女了?
蘇瑾不知道,因爲前國師天涯御屍謀害她之事敗露後,神女的傳言塵囂而上,納蘭聖德便下旨將顏夕追封爲瑾瑞夫人,沐羽曦則平反爲嫡女,因爲沐禪筠和沐禪悅也早就入了家譜多年,便沒有降爲庶女,而是三人同爲嫡女。身份確實更高貴了。
納蘭聖德也是爲了讓沐羽曦能和納蘭昊暘看起來門當戶對一些,也是爲了昭告天下他對神女以及這位病了多年的二皇子的看重,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一番苦心。
“不過,管他什麼心思呢,既然二皇子對小姐這般無情無義,我們也無須對他的女人心軟!哼,誰讓她害小姐傷心了呢?”那老大用力踹了一踹蘇瑾,見她還是昏迷不醒,這才放了心,說道:“你在這看著她,我去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