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究是輕敵了。本以爲小小邊疆之國。收復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可如今雪城之下大軍臨門。

狼煙四起，軍帳內的燭臺下。凝固的蠟油在地上足足積了一指的厚度。司空浩南清亮的眼睛此時已經結滿了血絲。沙盤旁邊的將士越來越少。僅存的人，早已抱著必死的決心。雪城外的屍體堆得都與城樓一半高。裡面有聖麟國的將士有攻城的黑衣人。可謂生靈塗炭，萬里朱殷。

黑衣人藉著屍山的便利，加緊了攻城的速度。城上的將士望著底下又一次如螻蟻般洶涌而上的黑衣人。早已忘記了恐懼，只是本能地舉起武器或者隨手的硬物投擲下去。此時不管是城上的人類還是城下的人類。都退去了人類所擁有的生命的靈氣，化作一羣矇昧的生靈上演囚奴的遊戲。

軍帳被猛地掀開，跌進來一名衣衫焦糊的兵衛。將士們顧不得呵斥他的唐突。皆同聲詢問道“情況怎樣了？”

“將軍，那些，那些人瘋了，第十輪了，第十輪了！再打下去將士們就要撐不住了。”

帳內一片譁然，衆人皆上前勸司空浩南放棄雪城，退兵回朝。

“王爺，如今形勢明瞭若我軍再拼死抵抗，也不過是困獸之鬥，非臣等貪生怕死，臣等戎馬一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今日若城破，我軍被殲聖麟必遭重創。望王爺慎重不要爲了一邊陲小國而撼我聖麟之基業。如今撤兵纔有一線生機啊！”

司空浩南聞言不語，他闔上雙眼沉默良久。帳內將士無不搖頭嘆息。待他再睜開時，眼裡的疲憊被拖到深處掩埋。翻涌而上的是決絕與殺意。

司空浩南用沙啞的聲音說“退？你要本王退往哪裡？如今之勢雪城早已成了孤城，四面八方不是舉著劍要殺進來黑衣人，就是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屍體。若是退了這滿城生靈不消一日盡做亡魂。”

“更何況我聖麟天子皇城，一言九鼎，怎可失信於人。今日縱使屍填巨港，血滿長城。也絕不退卻絲毫。我聖麟男兒理當戰死沙場。君等可還有異議？”

此話一出滿堂寂靜，將士皆跪“臣等願隨王爺護衛我聖麟軍魂！”

“好，現在各部歸營整理隊伍，半個時辰後在城門集結。開關。迎敵！”

將士肅然起立列隊走出了營帳。

帳內只剩下了司空浩南，他凝望著衣架上耀目的戰袍。擡腳踱了過去。帳簾被掀起，尤里頂著一張被血污和硝石攪得亂作一團的小臉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司空浩南，傷員越來越多了，軍中的醫師已經不夠用了，這可怎麼辦啊？”尤里著急得平時看起來水汪汪的大眼睛，真地汪出了淚水。

司空浩南用指尖觸掉了尤里臉上的淚珠。輕聲安慰道“別哭，一切都會過去的，振作一點他們還等著你呢。等會我讓主營這邊的醫師全到後方去，軍中尚有許多懂黃岐的將士，也一併抽調出來。”

尤里聽到司空浩南要撤主營醫師，她頓了頓，停止了啜泣擡起頭問道“把主營醫師撤了那你們怎麼辦？”

“我們，不需要了。”

“什麼？”尤里驚呼出聲。她這時才注意到身旁掛著的盔甲。

“你！”尤里尚未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一時語結。隨即坳哭出聲。“都是我，都是我連累了你。你別去，我求你，你別去好不好？”

司空浩南淡然一笑“傻丫頭，這本就是軍人的天職。戰死沙場纔是一個軍人無盡的榮光和最終的歸宿。”

“可你不是軍人，不是將士，你只是聖麟的王爺，不需要戰死沙場，我們走，我們走好不好，這仗我們不打了，這仇我也不報了，我不想在失去父王后，連你也要離我而去。”尤里作勢就將司空浩南拉離那副寒光凜凜的盔甲。

司空浩南將尤里的身體扳正，逼她與他直視。“尤里這不怪你，也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這紛亂的天下。沒錯，我是王爺，正因爲我是聖麟國的王爺，所以我生來就肩負著保衛聖麟的責任。生我者聖麟，我亦應爲她而亡！”

尤里怔愣在原地，眼裡蓄勢待發的淚水霎時平息，司空浩南鬆開禁錮她雙肩的手。背轉過身。

尤里略帶幽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幫你更衣吧。”

“好。”

銀色的盔甲泛起淡淡的寒光，尤里伸出蔥指將它們從掛子上取了下來。戰袍上淡淡的血腥氣一次次撞擊著人的神經。尤里無言地爲司空浩南披掛。

“司空浩南你頭髮亂了，待我爲你梳整齊了，再戴上頭盔吧。”

尤里將司空浩南的頭髮全部束起。然後取下架子上的頭盔將他戴到了司空浩南的頭上。兩人的目光在鏡中交匯。只是恨世上歡聚少唯有別離多。

司空浩南起身取下佩劍，掛在腰上徑直走了出去。

“司空浩南！”尤里大叫。

他轉過身，斂去眼中的不捨，兩人隔空相望。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司空浩南微微一點頭，掀起簾帳，帶走了最後一片衣角。

尤里在帳內淚水決堤而下，在髒污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白色的淚痕。

主營的帳簾掀開，尤里走了出來，她已不被允許顧及傷悲。就像司徒浩南說的，她必須振作。

城門大開，門外的黑衣人皆措手不及。司空浩南長劍遙指率軍衝出。所過之處血光翻飛。哀嚎一片。

黑衣人從各處被抽調到了主城門，包圍圈越來越小，聖麟軍士已迫殆盡。司空浩南也多處負傷白色的披風早被浸成了鮮紅。屍體在他腳下層層疊加。

無窮盡的黑色淹沒了日光，長夜，無盡的長夜。司空浩南出戰迎敵，關閉城門休整過後再次出戰。手中的劍已經與他融爲一體，就連劍穗也被染成了鮮血的顏色。營地裡的老兵們任舊嬉笑怒罵。只是人卻越來越少了。

最後一戰，聖麟將士傾巢而出。他們終於要迎接屬於自己的榮光！

城門外連天的呼喊，殺戮！殺戮！殺戮！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殺戮。

司空浩南身受重傷，將劍插入泥土站在包圍圈的中央。一夜已經過去，東昇的太陽溫暖了這裡的所有人。司徒浩南俊朗的側顏被鍍上一層金光。

另一種聲勢浩大的殺伐聲響起。周圍的黑衣人潰如鳥獸。在人羣的缺口出，司空浩南看見朝陽下司空御痕身上熠熠生輝的黃金甲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