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夢奠帖》和《行書千字文》可以一起看嗎?之前遼博辦《中國古代書法展》的時候,還分了第一期和第二期,分別展出了這兩幅作品。”夢心之有點激動:“我之前在故宮看過陳鏞藏本的歐陽詢《虞恭公碑》,是【楷聖】歐陽詢最後一幅楷書作品。”
“姑娘剛剛這句話,稍微有那麼一點不嚴(yán)謹(jǐn)。”聶廣義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舉到自己的右眼邊上,做了一個很細(xì)小的示意:“不像是從一個博物館專業(yè)的績優(yōu)生嘴裡說出來的?!?
“聶先生指的是哪個地方?”涉及到專業(yè),夢心之還是挺喜歡聶廣義這種直來直去的表達(dá)。
“《虞恭公碑》是歐陽詢在八十三歲的時候創(chuàng)作的,只能說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作品裡面最晚的一幅楷書,畢竟他老人家一口氣活到了八十五歲,有空沒空就會動動筆。”
“確實??}歐陽詢的一生到底有過多少書法作品,我們已無從知曉。”夢心之表示了贊同。
“沒錯。歐陽詢?nèi)匀涣鱾黛妒赖恼孥E一共有四幅,兩幅在遼博,兩幅在故宮。是不是遼博在中國古代書法收藏上還是比較之豐富,要不然也沒辦法在某些分類上,和故宮分庭抗禮?!?
“是的。有點可惜的是,遼博的《仲尼夢奠帖》和《行書千字文》,都是歐陽詢的行書。但歐陽詢真正的成就,是在楷書?!眽粜闹c頭贊同完了,緊接著又開始遺憾。
“姑娘所言極是,歐陽詢是楷書四大家之一,號稱楷書第一人,他的作品被譽(yù)爲(wèi)【楷書極則】?!?
贊同來贊同去的。
現(xiàn)場的氛圍融洽得簡直不像有聶廣義這號尷尬星球的主宰者。
……
聶天勤找宗極單聊,除了要把出櫃的玩笑解釋清楚,還想給兒子說項。
倒是沒有想過,會從宗極那裡聽到那麼勁爆的一個消息。
既然都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哥哥就是哥哥,妹妹就是妹妹,哪怕沒有血緣關(guān)係,也一樣是好好的一家人。
如果重組家庭就不算兄弟姐妹,難道被領(lǐng)養(yǎng)的隨時可以不認(rèn)自己的養(yǎng)父母嗎?
或許是年齡的問題,聶天勤完全接受不了,明明在同一個戶口本上,卻說沒有血緣關(guān)係,可以結(jié)爲(wèi)夫妻。
最關(guān)鍵是這兩兄妹從小到大的……
他那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兒子,哪裡會有什麼勝算?
……
聶天勤懷著複雜的心情,回來和兒子匯合。
身爲(wèi)老爹,沒能在兒子剛剛成年的時候,給予陪伴就算了,竟然還沒辦法在兒子成家的路上,發(fā)揮點餘熱。
這樣的事實,讓聶教授感到沮喪。
可他也深知,愛情這條路,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走。
爲(wèi)了成家而成家,或者爲(wèi)了小孩兒成家,都是和愛情本身背道而馳的,卻偏偏是這個世上,大部分人的選擇。
或者,說成【沒有選擇】,會更合適一些。
憂心忡忡的聶教授,倒是完全沒有想過,宗極被他叫走簡短地單聊之後,回過頭來就看到兒子和夢姑娘竟然聊得不亦樂乎,就差直接抵掌而談了。
“姑娘爲(wèi)什麼會選擇文物和博物館專業(yè)?”聶廣義謙謙有禮地發(fā)問,頗有些紳士風(fēng)度。
“因爲(wèi)爸爸?!?
“所以,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專業(yè),是你爸爸逼你選的?”聶廣義稍微有點震驚,同時也感到有些高興:“那姑娘和我,還是同病相憐呢?!?
“不是的,是因爲(wèi)從上小學(xué)開始,爸爸就經(jīng)常帶我去全國還有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在一次次的旅遊和博物館參觀的過程裡面,我慢慢就對文物和博物館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爸爸第一次帶我出省,來的就是遼博,我也是在那個時候,看到的《洛神賦圖》。”
“所以,姑娘剛上小學(xué),就夢到甑夫人的愛而不得了?”
“沒有呢,我小的時候,只覺得【洛神姐姐】的舞跳得真好,然後就想著,我也要學(xué)跳舞,那個時候,沒有什麼愛而不得,甚至也沒有具象的【極光之意】?!?
“是這樣啊?!甭檹V義頓了頓,“姑娘的意思是,你第一次到遼博,是在我們第一次相遇之前對嗎?”
“第一次相遇?”
“對啊,盧浮宮見證了我們的相遇,緣之所起,心之所向,只一眼,就註定了我們……”
“聶先生,我們在盧浮宮應(yīng)該沒有打過照面吧?”
“那可不一定,我們很有可能,在那年那月的那一天,在某個具體的時間點,有過面對面或者擦肩而過,要是沒有點命定的因素,我又怎麼可能會撿到姑娘的畫,進(jìn)而激發(fā)了創(chuàng)作【極光在意】的靈感。你知道嗎,姑娘,你可能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這,性別有點不合吧?”
“靈魂是不分性別的,如果我們,我和你,我們倆,沒有特別的緣分,又怎麼可能在不同的時空,創(chuàng)造出一模一樣的作品?!?
“我沒有創(chuàng)作,我只是夢到的?!?
“那這就更有意思了??!姑娘難道不覺得,這是很特別的緣分嗎?正常情況下,誰會把一張從地上撿來小孩子的塗鴉存那麼久???我要是早早就扔掉了,就永遠(yuǎn)不可能知道我和姑娘曾經(jīng)的緣分了。我們肯定不止這麼多緣分的。”
夢心之在聶廣義一口一個【緣分】的聊天中,發(fā)出了自己的疑問:“我記得沒錯的話,在確認(rèn)了極光之源是被聶先生撿走的第二天,聶先生就把我拉黑了?!?
“你記錯了。”聶廣義底氣十足地迴應(yīng):“你在羅馬待都不止一天,我怎麼可能第二天就拉黑?最快也得是第三天,你說是不是?姑娘啊,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像我這麼……”
聶廣義正常了沒兩分鐘,就又開始原形畢露。
聶天勤在一旁聽得血壓都上來了,出聲幫忙解圍:“小夢姑娘覺得文物和博物館最吸引你的是什麼?”
“是通過文物,靠近並且瞭解歷史人物。遼博的很多真跡,都會給我這種感覺,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溫度的。會有一種和歷史人物跨時空溝通的感覺。”
“小夢姑娘能不能具體說一下跨時空溝通是什麼感覺?”
不能讓兒子孤獨終老的信念,支撐著這個老父親把話題帶回正確的軌道。
也虧得他是個大學(xué)教授,提問學(xué)生什麼的,早就已經(jīng)根植在他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