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亦坤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此刻的情緒了，不過，卻沒有一丁點的不悅甚至責怪，反而是無奈地搖頭，“你下手也太狠了，她不過是執念未消。”
凌蓉蓉撇了撇嘴，“她執念未消，就能爲所欲爲？我可憐同情她，放她再肆無忌憚地來傷害我活著大沉？我又不是白蓮花聖母瑪麗蘇。”
賀亦坤失笑，“都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話。”
“倩倩教我的。”凌蓉蓉想起方倩，本來還算明朗的心情，不知道怎地就落下去一些，不過很快又說道，“她跟我說過，做人不能太善良。”
賀亦坤笑著搖頭，心說，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善良純粹的麼？
不過，得知關佩雅已經對凌蓉蓉不再有威脅後，賀亦坤原本還提著的心就忽地放鬆下來。他不太搞清楚自己是因爲在意凌蓉蓉的安危，還是終於知道關佩雅已經有了自己該有的歸宿。
總之，這種情愫讓他此刻的思緒愈發混亂。
凌蓉蓉吃完麪包和牛奶後，發現賀亦坤竟然沒聲音了，有些奇怪，將垃圾用袋子裝好，問道，“你特意來找我，該不會就是爲了說那個關佩雅的事情吧？”
賀亦坤回神，從後視鏡又看了眼凌蓉蓉，見她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笑了下，說道，“還有個事，我還是覺得需要告訴你一聲。”
凌蓉蓉眨眼，依舊是看著他沒動。
賀亦坤沉默了下，在紅燈前停下，說道，“我知道了墮仙就是你的生死劫的事。”
凌蓉蓉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不過上回找他打聽墮仙的事情時，就也沒想著要隱瞞他。
然後又聽他說道，“我爺爺在籌劃的大祭祀術裡，需要用墮仙打開陰陽兩門。”
凌蓉蓉的眉頭緊了幾分。
“那是禁術，我不想讓他就這麼毀了賀家，所以跟白老闆聯手，我想毀了那個禁術，白老闆想報復我爺爺。所以，我們一直以來都在利用所有的可能，去阻止爺爺成功完成這個大祭祀術。”
凌蓉蓉沒言語，安靜地聽著。
“後來我們發現，要想毀掉這祭祀術，就只能讓這祭祀術成功展開，”賀亦坤頓了下，見紅燈變換成綠燈，發動車子，繼續說道，“我們給爺爺的那些祭祀用的祭品，有一部分是假的。”
凌蓉蓉明白過來——祭品爲假，一旦祭祀術召喚開來，越強的咒法就會帶來越大的反噬，術法也會失控自毀，而施展咒法的人，也會因爲法術反撲，直接殞命。
她看了眼賀亦坤，從沒想過，這人居然會對自己的爺爺，有這樣的狠心？
賀亦坤沒透過後視鏡都能察覺凌蓉蓉現在的視線。
笑了下，說道，“我那次被你救回來，就是因爲我爺爺。”頓了頓，“他放了我近乎一半的血，強行牽引了我的三魂七魄，去完成他的大祭祀術。”
凌蓉蓉靜默。
“他早已經喪心病狂，我不能讓他再去傷害無辜。”賀亦坤苦笑了下，忽想到凌蓉蓉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以及親人離世的真正原因，隨即轉移話題，“而這祭祀術如果需要讓我爺爺毫無保留地完全釋放，就需要最後也是最難獲得的墮仙。”
賀亦坤看了眼後視鏡裡的凌蓉蓉，見她眼神清明，似乎已經猜到，緩緩地說道，“所以……我們的計劃是，讓你成爲引誘墮仙的誘餌。”
凌蓉蓉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動。
“爺爺也已經知道了這個事，他……已經開始安排人，要再將你帶走，好讓墮仙自發地出現，幫他完成大祭祀術。”賀亦坤說完，不忍再看向後視鏡。
後排的凌蓉蓉也沒有動靜。
許久的安靜過後，凌蓉蓉的聲音突然輕緩響起，“爲什麼要告訴我？”
賀亦坤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方向盤。
他能跟她說，是因爲他實在內心難安，只是想減輕自己心裡的愧疚麼？
他能跟她說，是因爲他想提醒她，讓她萬事小心，千萬不要再被他那個已經沒有人性的爺爺抓去麼？
還是他能跟她說，是因爲……他希望……她能逃走，能躲開這一切，不要去理會這些原本不該是她要經歷的危險與傷害麼？
賀亦坤突然意識到——他把這個善良的女孩兒，逼迫到了一個絕境。
因爲，這個叫做凌蓉蓉的女孩兒，是絕對不會無視這一切任由它發生的。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因爲太緊，關節竟微微發白。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凌蓉蓉單手覆蓋住左臂上那條刺眼的紅線，緊緊地握住，半晌，問道，“大祭祀術，是祭祀哪一路神仙的？”
賀亦坤動了動嘴脣，“九冥閻王。”
九冥閻王，主生死，掌陰陽。
凌蓉蓉垂下眼簾，點頭，“我知道了。”
賀亦坤終於還是從後視鏡看了眼那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兒，只是她低垂著眼簾看不清情緒，只能看到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臉，更是蒼白了幾分。
“前面停車。”
賀亦坤的心往下沉，緩緩將車靠在了路邊。
凌蓉蓉拉開車門，背對著他，站在馬路邊，過了一會兒，擡腳離開。
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賀亦坤看著她，直到她的整個身影都從他的視野裡消失，他才忽地揮起一拳頭，狠狠地砸在方向盤上。
方向盤發出刺耳的鳴笛聲。
凌蓉蓉快步走了許久，終於在一處寂靜偏僻的路邊公園停了下來。
她微喘著氣，在公園的破舊的長椅上坐下，過了會兒，從包裡摸出手機，翻到了莫沉的電話，撥通。
莫沉正在開會，一眼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寶貝老婆”幾個字，立刻拿起，示意會議暫停，走了出來。
然而，電話接通，那邊卻沒有聲響。
莫沉拿下手機看了一眼，轉到休息區，才終於聽到那頭輕輕的呼吸聲。
“蓉蓉？”莫沉輕喚。
凌蓉蓉抿嘴，眼睛有些澀，笑了笑，說道，“我有點想你了。”
莫沉聽出了她聲音裡的那一絲異樣，不過卻並沒有問，只是點頭，“我也想你，下午要不要來公司，三點鐘左右有半小時的空閒，可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