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華和父親在宿舍區追逐一事，是不徑而走，就連學校裡也知道了。在殷殷雪華回到教室時，陳家瑜和幾個同學就圍了上來，追著問她週六晚上是怎麼回事。在課間的時候，甚至是連班主任也知道了，並給予她關切的目光與詢問。

但是殷雪華的回答，就如同對趙文斐說的一樣：

“我和爸爸比賽跑步。”

這真是一個讓人無法信服的答案。

因爲當時是有目擊者，把她邊跑邊哭的情狀都說出來了，人們都用狐疑的目光去看著她。但是殷雪華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沒有哭”，便不肯說得更多了，也不解釋，便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不再言語。就是班主任，也撬不開她緊閉的嘴。

當上課的鈴聲再次響起時，一切才又歸於平靜，又一個課間休息時，同學們好象已經把這個事情給忘了，在教室裡嬉戲玩鬧，只有殷雪華還是那麼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雙幽幽然的大眼還在看著窗外……

晚上，殷雪華的班主任在陳家瑜的帶領下，敲響了殷雪華父母的家門，程美梅開的門。當時的她真是意外到了極點，因爲殷雪華的家訪，老師都是選擇在村裡，直接跟她爺爺談的，有什麼事也都是她爺爺處理的，就是家長會，也是全權交由老人負責。說實在的，她對殷雪華並沒有什麼要求。只要她不給她麻煩，她並不會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如今班主任突然上門，她的第一個感覺是，殷雪華那臭丫頭肯定是在學校裡出大事了，而且是嚴重到必須找家長面談的地步。難怪那丫頭週六晚上就走了，而殷至達這兩天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肯定是他也已經先聽到了些什麼了。

“她敢給我惹事，我絕不會輕饒她的。”她這樣想著，心就一沉到了底，不覺脫口就問：

“殷雪華是不是在學校裡惹什麼事了？”

“喔，不是的，不是的……”班主任連連擺手，程美梅的話讓她感到錯愕。“殷雪華很乖的。”

殷至達聞聲出來，才把人請進屋裡去的。

老太太奉上茶，也緊張地坐在一邊豎耳傾聽。

“不好意思，今天不是什麼家訪日就來打擾你們了，”班主任一落坐連忙解釋，並且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這麼冒昧就上門了，其實是因爲有同學看到週六晚上殷雪華同學和她爸爸在外面奔跑追逐——”

“奔跑追逐？”程美梅完全是一頭霧水，殷至達可是隻字未提。

她詢問地看了看殷至達，見他不言語，才又看向班主任。

“是的。”班主任點點頭，雖然訝異於程美梅的不知情，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因爲殷雪華在學校的表現一直都很好，成績很優異，學校方面都是很關注她的情況的，這次聽說她是邊跑邊哭的，雖然殷雪華同學說沒哭，只是比賽跑步，不過學校方面還是想了解一下情況，不希望事情會對她的學習造成不良的影響。這一次也是校長讓我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

“校長讓來的……”程美梅真是訝異，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了。她的女兒，殷雪華真的會是班主任所說的那麼優嗎？連校長都關注到她了？

“沒有什麼事情，只是因爲我……”殷至達並不訝異，只是猶豫了一下，才又說：“是我錯怪了她，她覺得委屈，過些天我們好好談談就會好的。只是一些小事。”

“喔，是這樣，沒事就好。因爲殷雪華同學在元旦時還要代表學校去參加朗誦比賽，日子很快就到了，我們是擔心會影響她的表現，沒什麼事就好了。她的表現一直都很好，就連我這個做老師的，都爲有她這樣一個優秀的學生感到驕傲呢，相信她在家裡肯定也是一個很乖巧的孩子……”

班主任是待了約莫半個小時才離開的，在這短短的半個小時裡，，除了殷至達外，程美梅和老太太就象是聽著老師在誇獎一個她們完全不認識的孩子一樣誇獎著殷雪華，訝異得都說不出話來。特別是程美梅，就象是被人一頓棒喝後突然醒過來一樣，卻也是被捧得暈乎乎的。直到班主任離開，她都無法回過神來。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來在她眼中一無是處的殷雪華，在學校是如此的突出如此的受寵。就是不知道她是否有反省，她是憑什麼可以承受殷雪華所帶來的讚譽。

“哎，至達，你說那臭丫頭爲什麼不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們呀？”程美梅的心情因爲殷雪華班主任的話而變得很好，整個人輕飄飄的，心下也直怪殷雪華爲什麼不把這樣的好事跟她說。

“她就是告訴了我們又能怎樣？你會誇她兩句？”殷至達看了程美梅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煙，才又慢慢地吐出煙來，心裡沉甸甸的，全是自責與心傷。自己竟然忽略女兒至此，他還配做這孩子的父親嗎？

其實，他也是在週六的那天晚上，被父親叫了上二樓，親眼目睹了殷雪華房間裡的東西，才感受是那麼的震撼。

那是殷雪華以前的房間。房間並沒有什麼改變，多的，只有放在角落裡的書，除了殷雪華這幾年的教科書，參考書、習題集、作文書，還有一些課外書，分門別類的堆放著，讓人一目瞭然。父親拿起一套畫著太空作封面的書，對殷至達說：

“這是雪華買的第一套書，她是在文斐那孩子那裡看到這書的，她也要買，讓我帶她去書店買的。但是一去到書店，她就看傻眼了，又是叫又是跳的可高興了，要買這買那的，從那以後，每個學期開學，她都要上書店買書去。”

殷至達沒有說話，默不作聲地拿過書端詳著，是《小學生十萬個爲什麼》，他翻開書看著，卻又聽見父親在嘮叨：

“多麼好的一個孩子，人見人愛，人見人誇，怎麼到你們那就有那麼多的事？那麼多的不是？她也是你的孩子，做人不要太過分了，要是沒有想過要善待她，當初也該象待那些那樣把她了結——”老人說著，聲音都有些哽咽。

“爸！”殷至達出言阻止，“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也罷也罷，”老人是擺手又搖頭，“你把那些書搬開看看，把書搬開看看……”老人象是想到了什麼，聲音都顯得有些哭腔了。

殷至達疑惑，不明白老父親激動什麼，但還是聽話把書搬開了。書底下會有什麼呢？這真是不看不打緊，一看就有如被雷劈到一樣。殷至達傻呆呆地愣在那，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他從來就不曾知道過殷雪華有這樣的一面。她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就沒有說過這些，她除了幫著做些家務看看弟弟外，她安靜少言得就象個啞巴。

那是什麼？

那是這幾年來殷殷雪華的獎狀！不僅僅是全勤、優秀少先隊員、三好學生、語文全級第一名、數學全級第一名，還有奧林匹克競賽的一等獎、作文選拔賽的一等獎、朗誦比賽…… 殷至達一張張地看下去，先是不信，但是每一張上，都真真切切地印著殷雪華的名字。那麼明白地告訴著他，這些都是屬於殷雪華的！不知不覺中，殷至達的眼睛已經淚溼了，心有如被一把無形的刀給狠狠地捅了一刀，心痛呀！在滴血。

老人又用顫抖的手指了指放在書旁邊的一個小紙箱，說：“你也看看那裡吧，那裡面是學校給的一些獎品，有書、筆、本子之類的，還有就是這些年以來你給她的零花錢和你們單位經學校給她發的漿學金，她都攢起來了，從來就沒有亂花一分殷……達呀，好好想一想吧，你們把這孩子傷得要有多深呀！你們還配當她父母嗎？好好的想一想吧！”

老人說完已是老淚縱橫，顫微微的扶著牆離開了，留下殷至達一人在殷雪華的房間裡。

那一晚，殷至達在殷雪華的房間裡呆了很久很久，這也是他這兩天來總是若有所思的原因。他是在深思，也是在反省。

反省這麼多年他們對殷雪華的態度。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是自從有了耀邦以後嗎？在雪華的心裡，他們也已經不是她的爸爸媽媽了吧？以前她得了好成績，肯定會把試卷攤放在桌上，向他要獎勵的。現在，她把這些都藏了起來了，殷雪華的這些舉動，是給他們最好的回禮，給著他最沉重的打擊！傷得體無完膚……

“梅，以後好好待雪華吧。”殷至達無限傷感地說著，忍不住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對她怎麼了？哪不好了？有吃有穿的……”程美梅並不認爲自己對女兒的態度有什麼不對。

“拿出對耀邦的態度對雪華吧。有些事情確實是咱們冤枉孩子了。”

“例如？”

“雪華自己就攢了兩三百塊錢了，所以她不會不經我們的同意就偷錢的。”

“你爸跟你說的？就是在週六那個晚上？那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老師不來家訪，你還打算一直都不說了？”程美梅想起了剛纔班主任來家訪的事，不禁有些動氣。

“不是，就是老師不來，我也會在這一兩天告訴你的。”殷至達說著，又“咕嚕嚕”地吸了一口水煙，吐出，“那晚是我親眼看到的。那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