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門前變得熱鬧起來，進進出出的馬車不斷。

“這是怎麼了？”有路人好奇的問，“看起來要搬家似的。”

“還真是搬家。”路邊商鋪的夥計立刻說道，“你們不知道嗎？高大人辭官要回鄉(xiāng)下去了。”

這個消息讓路人很驚訝。

“高大人辭官？開什麼玩笑？高大人這般的門庭，怎麼會辭官？”

“高大人是被陳相公趕出的。”店傢伙計壓低聲音說道，帶著幾分自己知道朝堂密事的小得意，“因爲(wèi)高大人是外戚?！?

“瞎說吧，陳相公不是外戚嗎？”路人翻個白眼說道。

是啊，店夥計被噎了下。

“那，那一山不容二虎嘛，陳相公現(xiàn)在是外戚了，自然要趕走高家。”他瞪眼說道。

“都是外戚，哪來的底氣誰趕誰趕?！甭啡苏f道。

“陳相公是好外戚。”夥計憋出一句話說道，“就能?！?

路人呸了聲。

“什麼好外戚壞外戚的，王莽篡漢楊堅竊國之前，也都是人人誇讚的好官?！彼f道，甩袖子走開了。

店傢伙計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

“他罵陳相公要造反呢?！彼滩蛔∩焓种钢锹啡肃f道。

說罷打個寒戰(zhàn)。

造反啊，這話是他能說的嗎？

店夥計看了眼忙碌的高家門庭，忙縮頭進去了。

陳家門前亦是熱鬧非凡，不過跟高家的熱鬧不同。這裡都是等候拜見的官員們。

比起以往人更多了些。因爲(wèi)太子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臨近了。

不過一如既往。並沒有人能夠見到陳紹，而官員們也並不在意，門房裡的人坐著說笑一時便走一批，另外一再有新來的填補上，熱熱鬧鬧從白天到傍晚。

“外邊的人還說大人您….”

書房裡的親隨低頭說道。

陳紹擡手打斷他。

“不用說了。”他說道，“外邊人會本官什麼，本官早已經(jīng)知道了。”

親隨應(yīng)聲是，一旁的幕僚擺擺手。親隨忙施禮告退出去了。

“大人，高大人是的確收拾東西要走了。”幕僚說道。

陳紹笑了笑。

“我知道?！彼f道，“而且我也知道他爲(wèi)什麼這麼痛快就走了，但是他要避其鋒芒，我也能趁機行事?！?

幕僚點點頭。

“趁他不在，我們能拔出他多少人手就拔出多少，就算他明年能捲土重來，也足夠他傷了元氣。”他說道，“只是晉安郡王那裡還是囉囉嗦嗦的不肯走，說秀王妃要進京了。想要見母親和兄弟一面再走?！?

“不用在意。”陳紹說道，“太后駁回他了?！?

門外響起腳步聲。

“夫人..”有小廝喚道。似乎要阻攔。

陳夫人已經(jīng)站在了門前。

屋內(nèi)的幕僚們忙低頭回避。

“你們下去吧?！标惤B說道。

幕僚們低頭施禮退出去了。

陳紹看著陳夫人。

“怎麼過來了？坐下說吧?！彼f道。

自從丹孃的事後陳夫人已經(jīng)跟陳紹不說話了，基本上也是不見面，這次主動過來，陳紹有些驚訝。

“你要趕嬌娘走？”陳夫人沒有坐，站著問道。

陳紹站起身來。

“這件事…”他說道。

陳夫人打斷他。

“你不用和我說什麼大道理?！彼f道，“我只知道一個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她說罷轉(zhuǎn)身就走。

“七娘。”陳紹喊道，伸手拉住她，“我這也是爲(wèi)她好，這京城有什麼好的，她留在這裡惹是生非，早晚害了她自己?！?

陳夫人轉(zhuǎn)過身。

“你說錯了。”她說道，“她從來不惹是生非，都是別人的是和非來惹她?！?

說罷甩袖掙開疾步而去。

陳紹無奈的看著陳夫人走開了。

走回屋子裡，陳夫人就擡手掩面啜泣。

“母親，母親?！?

陳丹孃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陳夫人忙擦去淚水，擠出一絲笑轉(zhuǎn)過身來。

“母親?！标惖つ镄ξ倪~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張弓。

“怎麼拿了這個？”陳夫人忙伸手，“別砸了你的腳，很重的?！?

陳丹娘小心的將長弓放在地上，跪坐下來。

“母親，我先放你這裡?！彼f道，“那幾個宮裡的來的婆婆很煩人啊，都不許我玩?！?

陳夫人擠出一絲笑。

“好。”她說道，“你想玩了來母親這裡玩?！?

陳丹娘高興的點點頭。

可是也玩不了幾天了。

陳夫人的眼一熱又想掉淚。

“這是程姐姐送我的呢?！标惖つ飦K沒有察覺低著頭高興的擺弄這弓，“祖父說程姐姐的箭術(shù)很好呢，讓我慢慢學(xué)。”

說到這裡她擡起頭。

“母親，你說我能學(xué)的和程姐姐一樣嗎？”

陳夫人點點頭。

“能?！彼f道。

陳丹娘便高興的繼續(xù)擺弄手裡的弓。

陳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擠出一絲難看的笑。

…………..

晉安郡王府裡也開始準備車馬了。

晉安郡王坐在屋子裡看著還在看書的程嬌娘。

“我以前見過別的女人出門，都是忙的不得了?！彼f道，“你就沒什麼收拾的嗎？”

甚至她的婢女們也閒閒。

“都是身外之物，沒什麼可帶的。”程嬌娘說道，說到這裡又擡起頭看他，“你不也是嗎？”

晉安郡王笑了。

“我呢也是赤手來這裡的。這裡的東西都不是我的?！彼Φ?。衝程嬌娘一擠眼?！耙晃覀兪欠蚱弈兀缓芎??！?

外間收拾裝箱的半芹和素心便對視一眼笑了。

程嬌娘也笑了，看著晉安郡王赤紅的耳朵。

“娘子?！卑肭勰弥粋€盒子走進來，“這個是隨身帶著還是放車上？”

程嬌娘看了眼。

“隨身帶著。”她說道。

晉安郡王有些好奇伸手。

“我看看是什麼？”他說道。

半芹忙遞過來，晉安郡王打開盒子，一臉驚訝。

“瓦當(dāng)？”他說道，一面左看右看。

的確是普通的瓦當(dāng)，做工還有些粗藏。

這種東西隨身帶著？

“是江州一些人特意給我送來的?！背虌赡镎f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腦子一轉(zhuǎn)，肯定不是程大老爺他們，曾經(jīng)的記憶便浮現(xiàn)，那個有些雜亂的混居的地方…

南程。

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南程。

也不能說扶持吧，是舉手之勞吧。

但是舉手之勞能得到人的回饋，是很珍貴的。

他的臉上浮現(xiàn)笑容。

真是個善良又容易被感動的人啊。

“真羨慕。”他說道，“從來沒人送過我這麼好的東西?！?

半芹忍不住看晉安郡王。

這麼好…的東西？

“瞎說?！背虌赡飻E頭橫了他一眼，“我不是人嗎？”

明亮的室內(nèi)，長眉大眼，微挑的眼角。擡起頭那一抹波光流轉(zhuǎn)，在加上那一句話調(diào)笑的話。端莊優(yōu)雅之中又有一絲嬌媚，讓晉安郡王看的不由一呆。

他知道程嬌娘是個美人，但以前也沒有在意，直到這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她到底有多美。

半芹紅著臉悄悄的退出去了。

程嬌娘一眼一句話之後便低下頭，身邊忽的有人坐過來，緊緊貼著她。

程嬌娘轉(zhuǎn)頭看他一眼。

晉安郡王衝她咧嘴一笑。

“我錯了。”他說道，“你送給我的好東西誰都送不起呢?！?

那是命啊。

程嬌娘收回視線繼續(xù)看書，感覺晉安郡王在身邊蹭啊蹭，慢慢的伸手捏她的胳膊。

程嬌娘再次轉(zhuǎn)頭看他。

晉安郡王沒有避開視線，看著她一笑。

“程昉，你真好看?！彼f道。

程嬌娘點點頭。

“我知道?！彼f道。

晉安郡王一怔，噗嗤噗嗤的笑了，一把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頭哈哈大笑。

“你不知道。”他說道，“你不知道的?！?

程嬌娘沒理會他，任他抱著歪在他懷裡繼續(xù)看書。

晉安郡王就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打破了，手腳也似乎一瞬間舒展開了。

秋日午後的日光透過窗子照在室內(nèi)，被他擁在懷裡的人神情淡然輕鬆的看著書。

日子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輕鬆隨意沒有拘束。

“這些書都要隨身帶著嗎？”

“路上要走很久的，帶著也好?！?

“不過車上還是少看些書，眼疼。”

“後日走會不會太快？”

“不過，既然要走就要快走，那就明日吧?！?

他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話。

程嬌娘偶爾嗯一聲作答，

“我也很好看的，你看看我。”晉安郡王笑道，伸手捏程嬌娘的手。

話音才落，半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夫人，大郎君派人來送東西了?！?

晉安郡王下意識的鬆開手，程嬌娘起身。

“我去看看?！彼f道。

程嬌娘已經(jīng)回去見過範江林夫婦，想必那日周箙也去了，他們已經(jīng)提前知道要走的事了吧。

“還是安排一下，讓大郎和六郎離開京城吧。”晉安郡王說道。

程嬌娘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

“不用?！彼f道，“他們留在京城更好?！?

既然她說好那就好吧，晉安郡王點點頭不再說話了，看著程嬌娘走出去，自己也起身去了外書房。

行程匆匆，要安排的事很多。

待忙了一番之後回到內(nèi)室卻沒有看到程嬌娘。

“夫人出府了?！彼匦恼f道。

這個時候？

晉安郡王不由看向外邊，天已經(jīng)近傍晚了。

“是去大郎家裡了嗎？”他問道。

素心搖搖頭。

不是？

“夫人沒有說?！彼鸬?。

那去哪裡了？

暮色濛濛下來的野外，一片墳?zāi)骨坝腥讼囟?，暮色將她的身影變的朦朧。

路上的行人已經(jīng)很少了，偶爾有人經(jīng)過看到這邊，都忙移開視線，耳邊聽得似乎有叮叮噹噹的聲音隱隱傳來，與漸漸下來的夜色融爲(wèi)一體。

……………….

三日後，在一隊禁軍和儀仗的擁簇下，晉安郡王的車駕從城門穿過，路上指指點點的人羣漸漸散去，車隊人馬也在路邊化作一個黑點。

站在城門上的周箙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隔日後，還是這個城門，晨光濛濛的時候，一隊人馬從城門疾馳而出，奔跑一刻爲(wèi)首的人忽的勒住馬。

身後的人忙匆匆的勒馬，但還是越過去了。

“你們先去。”爲(wèi)首的人說道，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路旁的而去。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但還是依言前行，再回頭見那人站定在一片墳地前。

“公子家在這邊有墳地嗎？”有人忍不住驚訝的問道。

其他人也都看過來，搖搖頭。

“沒聽說。”

其中一個人忽的啊了一聲。

“我知道了，那是茂源山墓。”

大家也都恍然，對對對，程娘子所立的茂源山墓嘛，先酒後有書，在京中有盛名也是盛景。

“不過，公子怎麼這時候要看這個了？”

大家旋即更驚訝了。

“能爲(wèi)什麼啊?！庇腥藥е鴰追謵澣粨u搖頭，“多情空餘恨啊?！?

而此時被認爲(wèi)?zhàn)N恨寂寥的他們的公子正猛地掀起兜帽，看著面前的一座墓碑，露出震驚的神情。

他猛地半腿跪下伸手撫上墓碑，不知道是激動還是興奮，身子微微的顫抖。

“字！”

他喃喃說道，看著眼前的墓碑。

原本空空的墓碑上出現(xiàn)一個程字。

“一，字，現(xiàn)。”

一股酥麻從腳直衝頭頂。

一字現(xiàn)！

一個字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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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在午後和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