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子,前面三十里就是阿木扎部落了,等到了那裡我們正好可以好好休整一番,這些時日七王子一直風餐露宿,也實在辛苦了!”
站在一座略高的土坡上辨別了一下方向,拉克申一臉欣喜地衝著阿史那庫合真說道。
阿史那庫合真輕笑一聲,看看日頭也已西斜,遂頷首道:“時間不早了,催促大家快些趕路,早些到部落裡我們也能吃上些熱食。”
“是!”
拉克申領命離去,阿史那庫合真望著北方有些昏暗的天空,心情卻是莫名地沉重起來,眉宇間也籠上了一層陰霾。整整一個白晝,隊伍的行進很順利,並未遇到任何敵人的騷擾,然而這不但沒有讓阿史那庫合真感到輕鬆,心中反而更是憂慮。
敵人沒有出現,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醞釀更大的陰謀,尋找更加的時機。更何況,爲了防備高興的突襲,所有人的精神都繃得緊緊,再加上昨夜沒有休息好,如今則顯得尤爲疲憊。尤其是隊伍行進的速度也因此而減緩了許多,而敵人卻潛在暗處,使得阿史那庫合真十分煩躁不安。
得到了拉克申的通報,知道前方有部落可以歇腳,所有人精神都不禁爲之一振,疲累的臉上不由多了一分輕鬆和欣喜,沉重的腳步似乎也輕盈了許多,前進的速度也要上許多。
阿木扎部落處於一片平整而稍微背風的低矮的谷中,直到接近五里之外衆人才能隱隱看見它的輪廓。部落邊上是一條清澈蜿蜒的小河,直消失在遠方的天際,在夕陽的映射下便似是一條鑲嵌在草原上的綵帶般美麗。
因是夜幕時分,遠遠地便隱約看見部落裡已是炊煙裊裊,看見這幅情景,衆人只覺飢腸轆轆,心中不禁多了一絲急切。然而當接近部落兩裡時,衆人卻是如遭雷擊,一臉呆滯之色。
那哪裡是炊煙,分明是熊熊烈火燃燒產生的煙霧,漆黑的煙霧直衝天際,與暮色交融在一起,使得整個天空愈發陰沉,也讓衆人一腔歡喜盡化作了震驚,疑惑,還有失望。
“七王子,那是——”拉克申雙目圓瞪,有些不確信地看著阿史那庫合真道。
“所有人都提高警惕,準備戰鬥!”阿史那庫合真面色陰沉似水,雙眸如同鷹隼一般凝視著遠方的部落,厲喝道:“拉克申,派人前去察看,看看阿木扎部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七王子,這裡有個死人!”斥候才奔出去數百米便高聲叫道。一邊說著,他便已將一名穿著胡服的突厥人帶了回來。
待斥候將發現的死屍平方在地面上,阿史那庫合真居高臨下地看去,當看見那死者咽喉處一個血肉模糊的創口時雙目瞳孔驟然一陣緊縮。
“是他們!難道他們趕在了我們前面,他究竟想幹什麼?”
“七王子,您說的是誰?是不是高興?”拉克申皺眉問道。
阿史那庫合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點頭,一張臉冰冷得可怕。
“果真是這個狗賊,實在可惡!”拉克申憤恨地一拳砸在馬鞍上,咬牙切齒地說道,眼中泛起一層血色,充滿了嗜血的殺意。
“再探,看看部落中是否有敵人埋伏!”
一刻鐘後,十名斥候全部平安歸來,知道部落中沒有埋伏阿史那庫合真心中不由微微鬆了口氣,然而當聽斥候說起部落中的情形,心中的怒火卻是瘋狂滋長,幾乎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你說什麼?!”
“七王子,阿木扎部落中如今只剩下老弱婦孺,凡是能上馬征戰的男子全部都被自稱‘草原狼王’的馬匪斬殺,部落中的糧食也被他們焚燬殆盡,而部落中的戰馬大部分被敵人搶走,其他的則都被馬匪毀了腿腳,恐怕以後都無法再上得戰場!”
聞聽此言,阿史那庫合真一語不發,打馬即走,時間不長便來到了阿木扎部落。
看著那些痛哭失聲收斂著親人屍骸的婦孺同胞,看著草地上還未完全乾紅的斑駁血跡,看著那依舊燃燒著的灰燼,阿史那庫合真目眥欲裂,只覺胸中怒火熊熊,讓他不自禁地仰首咆哮道起來。
“高興狗賊,滾出來,有種的就與我大戰三百回合,你給我滾出來!”
然而任憑阿史那庫合真聲嘶力竭,草原上只有婦孺的啜泣和那如同冤魂哭訴般的清風的嗚咽。
“七王子,還請您爲我們報仇啊!”就在這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顫巍巍地走上前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悽然地哭訴道。
“請七王子爲我們報仇!”老嫗身後,倖存的三百餘婦孺紛紛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老人家,你先起來,將事情詳細與我說來。大家放心,我絕不會讓我突厥勇士白白死去!”阿史那庫合真翻身下馬,將那乾枯的老嫗攙扶起來,聲音溫和了少許,只是那雙眸子中的殺意卻是愈發濃郁。
“七王子,就在一個時辰前,突然有一夥馬匪偷襲了我們的部落,殺死了我們的男人,燒了我們的糧食,搶走了我們的戰馬!那些該死的傢伙,毀去了我們的一切,這讓我們怎麼活啊!”
老嫗雙手死死地攥著阿史那庫合真的手臂,咬牙切齒,一臉仇恨怨毒之色,因爲情緒激動而用力過大,她雙手的指甲幾乎都刺入了阿史那庫合真的手臂之中。
阿史那庫合真緊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問道:“老人家,我突厥勇士驍勇善戰,而部落中能打仗的男丁應該不下兩百五十人,你們又怎麼會全軍覆沒,而且這裡竟沒有一具敵人的屍首?偷襲者有多少人,他們穿什麼衣服,你可曾記得?”
“那些馬匪有五百人,他們的弓箭和馬術都很好,並不比我們突厥的勇士差!那些人都穿著黑衣,”
說著,老嫗突然看見了阿史那庫合真身後不遠處周國士卒身上的衣服,臉色頓時大變,情緒也變得激動而有些瘋狂,嘶聲大叫道:“就是他們,我認得就是他們,他們和馬匪是一夥的!你們這幫惡狼,還我兒命來!”
說著,老嫗便面目猙獰地向著周國士卒衝去,而在她身後的一干婦孺也是厲聲怒罵著,紛紛拿著兵刃便欲向著周國衆人殺去。
“保護公主!”
負責護送千金公主鑾駕的將領見此情形頓時大驚失色,忙高聲喝道:“保護公主!”
說著,這將軍便當先拔出腰間的佩劍,一臉警惕嚴肅地看著那癲狂的婦孺們,而他身邊的一千士卒則迅速將公主的鑾駕團團圍住,鏗鏘之聲中,雪亮的兵刃上散發出冰冷的殺氣。
“七王子殿下,你們什麼意思?”
見千金公主被圍的密不透風,那周國將領心中鬆了一口氣,但面上的慍色卻是不減分毫,遙看著阿史那庫合真質問道。
“都住手!”
阿史那庫合真暴喝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頓時震懾了衆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或是疑惑,或是驚詫,或是憤怒地看著他。
“七王子,難道你和馬匪是一夥的?”老嫗顯然已經爲仇恨失去了理智,渾濁的雙目死死地盯著阿史那庫合真,眼中除了怨恨和憤怒再無其他一絲色彩。
“你胡說什麼!”阿史那庫合真厲斥一聲道:“我乃突厥堂堂七王子,如何能與馬匪勾結?更何況他們是周國的貴賓,可汗的客人,怎麼會是馬匪?!”
“殺我兒的人就是和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他們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認得!”老嫗渾身顫抖,乾枯的面容猙獰得彷彿厲鬼,又是如今暮色漸重,她一身煞氣更是令人膽寒。
“你可知道那是周國千金公主的鑾駕,裡面的人是我的妻子,你如此尊卑不分,無禮貴賓,若是懷了可汗的大事,恐怕老命不保,還會因此連累整個部落,你真的不考慮這後果嗎?!”
阿史那庫合真聲嚴色厲地呵斥了一陣,這才又放緩了語氣道:“老人家,我向你保證,兇手另有其人,不是周人。所有勇士的仇我都會報的,你先冷靜下來,好嗎?”
老嫗眼中劇烈地掙扎著,最終終於放棄了衝上前的打算,只是言語間卻並不信任阿史那庫合真,“七王子說的是真的?”
“我以阿史那一族的榮耀起誓!”阿史那庫合真鄭重地說道。
“一切由七王子做主!”老嫗再次屈膝跪倒,沒了心中那一股憤怒血勇之氣的支撐,她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傴僂單薄的身子愈發悲涼,雙目更是空洞而悽然,蘊藏著無限悲傷。
……
“公主殿下,都是下官照顧不周,這兩日讓您受驚了!”
阿木扎部落中一座寬敞而乾淨的帳篷中,一身普通士卒衣衫的楊堅恭敬地站在帳篷中央,語帶自責地說道。
“託楊將軍的福,本宮一切安好,倒是楊將軍你一路忍辱負重,關係重大,可要保重身子,不然耽誤了皇上的大事可就遭了!”帳篷中,一個鳳冠霞帔的女子背對著楊堅,語氣不溫不火地說道。
“公主殿下教訓的是,下官一定銘記在心!”聽出了宇文千金語氣中淡淡的譏諷和憤怒,楊堅卻是無動於衷,一臉誠摯恭敬地說道。
“楊將軍,時候不早了,本宮累了。”
“公主殿下早些休息,下官告退!”
“楊堅,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僞君子,真希望你死在草原上!”待腳步聲消失在帳篷外,宇文千金才轉過身來,一臉冰寒,繼而又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神有些迷離悵然:“你真的來了,可是爲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