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途汽車上走下來的時候, 已經是晚飯時間了,風吹滿樓看著手機上的“18:24”,皺了皺眉。他們約定的見面時間是下午四點鐘, 誰知道今天高速上出了點事故, 硬生生堵了兩個多小時。然而據季遠清的說法, 到他的學校還要轉地鐵, 再坐一個小時左右的汽車。
趕到地鐵站跟別人擠成團的風吹滿樓心裡不由有點煩躁, 倒不是因爲地鐵人太多,而是一種對自己所作所爲的茫然。
週五請了半天的假,迫不及待的趕過來見一個網友。這要是讓他的下屬們知道了, 指不定嚇得背過氣去。就連他自己,在面對著一雙雙詭異的眼神的時候, 也心虛的說是“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天知道這個藉口有多爛。
在地鐵上被擠得近乎貼在門上的風吹滿樓吃力的擡起手, 稍微鬆了鬆領帶。隨後他吐出一口氣, 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反正來也來了,這個週末就放鬆一下吧。
地鐵轟隆隆的開過一站又一站, 風吹滿樓隨著人羣下車。在走出人滿爲患的站臺以後,他不由鬆了口氣,隨後拿起手機,沿著季遠清所說的方向,奔向高速汽車。
當風吹滿樓真正站在季遠清大學門口的時候, 時間已是八點過一刻。校門口不僅冷清, 而且還沒開幾個燈, 校門內的道路幽暗而深邃, 像是一個通往怪異世界的入口。風吹滿樓在門口發了幾分鐘的呆, 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才暗暗唾棄自己,年紀不小了, 見個已經見過一面的人了還要緊張。
然而他正要邁步進去的時候,校園小道上顛顛的跑過來一個人。風吹滿樓的動作頓時停住了,那人輕快的跑出了校門,一眼就看到了他。
“師傅你來了”
清朗的聲音傳來,緊跟著的是一張笑得分外燦爛的臉,這次的對方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生生多出了一抹溫潤的氣質。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季遠清有種清新脫俗的驚豔感。
人走的近了,風吹滿樓纔看到,對方的鼻尖似乎有點泛紅。這是一直在外面的緣故?然而對方臉上洋溢的開心表情,似乎根本看不出來疲倦和冷意。而且,對方雖然笑得開心,但總有種怪怪的感覺……
僵硬,笑得很僵硬。一瞬間,風吹滿樓的大腦靈光一閃,對方是在緊張!原來不止他一個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竟然完完全全放鬆了下來。
頓時,有什麼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進你們學校逛逛?”風吹滿樓開始掌握起主動權。
“啊?”季遠清愣了一下,隨後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怎麼有種對方反客爲主的感覺?他這東道主也太不怎麼樣了……猶豫了一下,季遠清說道:“那個……我們學校下下個禮拜纔開學,所以裡面很冷清的,要進去嗎?”
“嗯。參觀一下”風吹滿樓微微頷首,竟然讓季遠清感到一陣暈眩。
天啊,他的師傅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就來了,而且領導氣場全開!簡直……萌點戳爆了……
季遠清猶自陶醉著,卻也沒忘了在前面帶路。於是在警衛疑惑的視線中,季遠清拿出學生卡說了句“這是畢業的學長”就走了進去。風吹滿樓精英氣場全開,對著警衛煞有介事的點頭打招呼,警衛一點也沒質疑的轉身回屋了。
走入學校的主幹道,兩邊的路燈僅有極少的數目開著,燈罩將本就不怎麼亮的光近一步削弱,昏暗之中,一股曖昧不明的氣氛升起,兩人心有靈犀般的誰也沒開口說話。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風吹滿樓略微有些分神,誰知下一秒,季遠清竟然也說了句:“今天月亮很大,在我們學校很少見”
“嗯”風吹滿樓下意識應了一句。
緊接著,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走在前面一點的季遠清手心裡都是汗,他已經想盡了話題,可是脫口而出的竟然是什麼“月亮好大”?他簡直快哭出來了。
而這些,風吹滿樓都不知道。他跟著像機器人一樣的季遠清走了一會,終於有些不滿的開口:“走這麼快乾什麼?不介紹一下你們學校嗎?”
季遠清機械的回頭,擠出來一個笑,“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給你介紹吧……”
風吹滿樓皺了皺眉,季遠清心裡“咯噔”一下。
“怎麼了?”
“你打算把我帶到哪?”
風吹滿樓這句話就像往季遠清頭上敲了一悶棍。是啊,他這是把人往哪帶呢?這不是通往宿舍的路嗎?登時季遠清本就不怎麼清晰的腦袋變得更加糊塗了。
風吹滿樓看著傻了吧唧的季遠清,心裡莫名生出一種奇怪的情緒,他想也沒想的替對方解圍:“先帶我去吃飯吧”
季遠清一聽,整個人立馬精神了,“你還沒吃飯??那很餓了吧,想吃什麼?我們這裡共享區的店還是蠻多的!”說完,人就要往回走,剛走了兩步,他卻停了下來。
“那啥……突然想起來沒開學呢,共享區沒小吃店開門……”
看著又進入呆傻模式的季遠清,風吹滿樓失笑,“學校四周肯定有其他賣吃的地方,你再想想”
師傅的笑容直接讓季遠清的心如煙花一般炸開,緊接著他趕忙收回了貪婪的目光,輕咳了兩聲,然後回答道:“學校2號門那裡有一條街……”
“走吧”風吹滿樓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示意著對方直接出發。
季遠清愣了一瞬,緊接著轉了個方向,繼續帶路。
慶幸的是,兩人終於找到了一家沒有打烊的飯館。也不論裡面賣的是什麼,季遠清先跑了進去,在得到了“還有吃的賣”的答案以後,他鬆了口氣。
兩人點了兩碗牛肉麪,老闆隨後走進廚房忙活起來,空蕩蕩的小飯館裡頓時只有師徒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風吹滿樓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季遠清心虛的要死,恰好眼鏡上起的水霧還沒消去,他二話不說摘下眼鏡,拿起桌上的紙巾仔細擦拭著。那短暫的時間裡,季遠清恨不得把每個動作都無限的延長,因爲在他模糊的余光中,師傅好像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動作……啊啊啊啊啊,爲毛要一直盯著他看啊!
事實上,季遠清的感覺一點都沒錯。風吹滿樓正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眼前的人,從髮型到眉眼,再到臉龐……他甚至著魔一般的幻想著裹得厚厚的衣衫下是怎樣一種風景……
這種偏離正常軌道的詭異情形終是被走過來的老闆打破,風吹滿樓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季遠清也趕忙把眼鏡戴上。麪條擺在了眼前,季遠清心急的湊上去,眼鏡瞬間被霧氣重新包圍,無奈的他只好再取出餐巾紙擦了一遍。這舉動被風吹滿樓看在眼裡,後者的內心又泛起一陣漣漪。
迅速的消滅了美味的拉麪,季遠清搶著結了賬。隨後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飯館也跟著暗了下來,季遠清才意識到,這家店也打烊了。再放眼看去,整條街上的店鋪幾乎全都關了門,一種清冷感瞬間將他包圍。
季遠清不由的將頭往衣服裡縮了縮,這時風吹滿樓突然走上前,兩人的距離近到一個危險的程度,季遠清下意識抖了一下,回過頭,風吹滿樓就站在他身後,他的側臉幾乎貼在對方的胸膛上。
那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附近有住的地方嗎?”
熟悉的磁性聲音因爲距離的緣故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一股輕微的風撲在耳朵上,帶起內心無以倫比的震撼。季遠清愣愣的張了張嘴,結果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下一秒,他觸電一般從對方的控制範圍中跳了出來,“有的!我帶你去!”
微微顫抖的聲音和通紅的耳朵,風吹滿樓的嘴角忽的勾起一抹極淺的笑。
找到一個破敗不堪的賓館的時候,季遠清自己都有點嫌棄,然而他們已經在外面晃悠了近乎一個小時。風吹滿樓很不在意的直接走上前開了間房,隨後對愣在身後的季遠清揮了揮手,“過來”
季遠清的腳像黏在地板一樣,他有點結巴的回答:“啊?我就不進去了吧……那啥……我回學校了……”
“這麼晚了回學校?”風吹滿樓微微揚起他好看的眉毛,那一臉正義的表情讓季遠清精神恍惚了一下。
“反正只有所謂的大牀房,你湊合一晚上,沒關係吧?”風吹滿樓雲淡風輕的說了句,隨後偷偷觀察著季遠清。果然,對方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季遠清是真的開始認真考慮在這裡住一個晚上,畢竟剛纔已經在寒風中走了好久,說實話他也累了……而且他師傅的表情很正經,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抱著這樣的想法,季遠清也就答應了。反正到時候矇頭睡一覺,管他的!
兩人一起住進308的時候,季遠清沒看到風吹滿樓嘴角那一絲得逞的笑。
晚上,洗漱完畢以後,季遠清火速鑽到了被窩裡,放鬆下來沒多久,緊張了一整天的疲憊感就迅速上涌,沒過一會,他陷入了淺眠之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身下的牀下陷了一點,季遠清模糊中只當是對方也躺上了牀,然而他完全沒意識到,牀下陷的方向正是他睡得左邊……
又過了一會,一個冰冰涼涼帶著薄荷味道的東西湊近,感到壓力的同時,季遠清下意識的睜開了睡得朦朧的雙眼。
那張日思夜想的俊臉就在眼前,閉著眼,吻著自己。
吻著自己。
吻著自己……
季遠清突然瞪大了雙眼,整個人都僵住了。
過了一會,對方似是吻夠了,輕輕擡起頭。兩人對視著,許久許久……
風吹滿樓忽然淡定的開口:“醒了?”
季遠清機械的點了點頭。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季遠清繼續點頭。
“我們交往吧”
那一瞬間,季遠清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