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冰，在這個時候，這不是一個形容詞，雖然靠著柳江，已經(jīng)接近南方，但這兩年的氣候反常，冷的厲害，雖然帳篷中的火堆的很旺，但整個帳篷中，卻沒有什麼熱氣。

嘎爾迪咬著牙，將右臂中的箭簇挑出來，然後飛快的，噴了一口酒上去，疼痛混著火辣的滋味，他又出一身的汗，之後，就是大口大口的喘氣。

“還沒有完。”他心中想著，“還要再包起來。”

但是他的雙手卻抖的厲害。

“混蛋，老子什麼時候這麼不中用了！”

他正要咬牙再挺一挺，帳篷突然被掀開了，他的好友夫伊熱端了鍋湯走了進來，一見他這個樣子立刻走過來，他先將湯鍋放下，然後幫他把繃帶纏上：“怎麼不到軍醫(yī)那裡？”

“那裡都是些缺胳膊斷手的，老子就中了一箭，跑去湊這個熱鬧做什麼？”因爲(wèi)有人來了，嘎爾迪也精神了很多，“這點小傷，老子從來都是——啊——混蛋，你輕點！”

“你不是說這點小傷嗎？”

用力的在他的胳膊上打了結(jié)，夫伊熱笑道，嘎爾迪瞪了他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那個“你等著”的意味卻非常強烈，夫伊熱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把湯遞給他：“趁熱喝吧。”

嘎爾迪也沒有再做糾纏，抱著鍋就喝了起來，雖然剛出了汗，他並不覺得冷，但暖和和的羊肉湯進到肚中還是非常舒服的，他一口氣喝了半鍋，這才停下長長的吁了口氣。

“怎麼樣，是不是有一種終於活過來的感覺？”

嘎爾迪沒有說話，夫伊熱也不在乎，繼續(xù)道：“老實說，這次遇到的珠人，和過去的都不一樣啊。”

“你這不是廢話嗎？如果一樣，咱們現(xiàn)在也不會在這裡了！”

如果是過去的珠人，見了他們就只會跑，如果是過去的珠人，甚至不可能在大過年的時候偷襲只多！

“你有什麼想法？”

“什麼什麼想法？”

嘎爾迪一愣，轉(zhuǎn)口道，夫伊熱沒有馬上回答，嘎爾迪也沒理他，端起鍋繼續(xù)喝了起來，他這次喝的就不那麼猛了，雖然是百夫長，但他們這次來的匆忙，這羊肉湯，也不是很輕易就能喝到的，他身上有傷，其實是不適合喝這個的，可是像他們這種作戰(zhàn)的，哪還管以後會不會有什麼後果？能不能活過明天還不知道，這時候當(dāng)然是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的。

“嘎爾迪，你老實說，你真的想在大珠這邊生活嗎？”

嘎爾迪一愣，喝掉鍋裡的最後一口湯，抹了把嘴：“爲(wèi)什麼不想，這裡可比咱們那裡舒服多了！”

“現(xiàn)在也想？”

“你到底想說什麼？”

“大珠這邊是不錯，東西好，吃的好，環(huán)境也好，可今天這架勢你也看到了，大珠這邊的人和咱們過去想的並不一樣，咱們今天，這到底算是勝了，還是敗了？”

嘎爾迪沒有說話，他們今天和珠人廝殺了一天，毀了珠人的兩個掩體，應(yīng)該說是勝了，可是，爲(wèi)了取得這些成績，他們起碼損失了八分之一的人馬，當(dāng)然，珠人那邊的損耗會更多，可就連是他，也知道是不能和珠人算人數(shù)的。

“如果今天的珠人是精銳也就罷了，可是今天的珠人實在是太普通了，像他們這樣的珠人說不定還有很多，若咱們以後遇到的都是這樣的……”

“你怕了？”

夫伊熱沒有說話，嘎爾迪很肯定的道：“你怕了！”

“我不是怕了，我是覺得不值！咱們?nèi)肿謇u多少人，根本就佔不了這麼大的地方，現(xiàn)在搶的完全夠了，上面還要繼續(xù)繼續(xù)，不過就是爲(wèi)了搶更多的東西，更多的女人！”

“你沒有分嗎？”

“我是分了！可我覺得已經(jīng)夠了，東西再多，我也花不完，女人再多，我也用不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不想爲(wèi)了這些東西再去拼命！”

嘎爾迪鄙夷的看著他，沒有說話，夫伊熱喘了口氣：“若是大王子還在也就罷了，可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這些人，我不覺得我應(yīng)該爲(wèi)他們拼命！”

“你這是再找藉口。”

“是不是藉口你自己清楚！”

夫伊熱說完，大踏步的向外面走去，簾子捲起，帶起來的冷風(fēng)頓時吹的火堆一暗，原本聚集起來的熱氣也被一掃而空，嘎爾迪低下了頭，雖然那樣說了自己的好友，但在他心中，其實也是非常茫然的。

今天的拼殺，很慘烈，連他這樣有盔甲的百夫長都受了傷，下面的那些十夫長和普通士兵更不用說了，可是直到現(xiàn)在他也有些恍惚。敵人很厲害嗎？應(yīng)該是吧，可是厲害在哪裡，他又說不出來。

因爲(wèi)要奪取只多的營地，所以是由他們衝鋒，最初，他們遭遇了箭陣，真的不是什麼厲害的箭陣，有些珠人的箭明顯的射偏了，力道也不夠，唯一的優(yōu)點，也就是多而且密，幾乎沒有間隙，不過，也就是那麼一段路，再之後，那些弓箭手就撤了，他們再遇到的就是長槍隊，完全的步兵，當(dāng)時，他和其他的珠人一樣，覺得這些珠人瘋了，就用這些步兵來擋他們？

一個衝鋒就可以將這些珠人全部沖垮！

甚至不用長官指揮，他們就自覺的加快了速度，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些人就將手中的長槍拋了出來，因爲(wèi)距離的原因，這些長槍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太大的傷亡，可卻令他們的速度下來了，而再之後，刀手就衝了出來，如果在先前，他們完全可以靠速度將這些刀手沖垮的，可是現(xiàn)在雖然他們還佔著上風(fēng)，卻也陷入了混戰(zhàn)。

“殺——”

“殺殺——”

“大將軍有令，殺兩個記功！”

……

那些戎族人呼喊著，狀似瘋狂的和他們糾纏在一起，還叫嚷著殺兩個就有功之類的話——還殺兩個，就算只殺一個，也是天大的功勞吧！他這樣冷笑著，可那些珠人卻彷彿真覺得那是一個可以完成的目標(biāo)，而且，真的這麼做著！

“到底是什麼原因，會令這些珠人變得這麼不同？”見火有些小的趨勢，他又往火堆裡扔了兩根木柴，這樣的奢侈，是來到大珠後纔有的，在過去，他們只能燒糞便，雖然是曬乾的，可總有一股怪味，而木柴就不會。

“長生天是保佑我們的吧，我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只要將對面的珠人趕走，等到大王子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渡過柳江，進入大珠的南方，據(jù)說那邊，更爲(wèi)富裕！”

他這樣想著，可心中，總有一股不安。

他的這股不安在之後變成了現(xiàn)實，他們總以爲(wèi)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將前面的營地衝垮，可每次都衝不垮，明明已經(jīng)有那麼大的損傷了，明明看起來已經(jīng)非常破爛了，可那個營地還是存在著，然後，在第三天，在他們打的正激烈，覺得希望在即的時候，一隊有著戰(zhàn)馬的珠人從他們的背後出現(xiàn)，對他們進行了衝擊！

這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敵人，而且這些敵人出現(xiàn)的實在太不是時候了，在他們正要喜悅的歡呼的時候，這一隊的敵人就向突然撲下的陰影，他們在那瞬間都有些發(fā)懵，而與此同時，那些原本看起來要倒下的珠人卻突然有了精神，再之後，就是更多的糾纏，更激烈的衝突。

“殺——”

嘎爾迪揮舞著彎刀，將這些人珠人都殺了，他們就能奪取這個營地，然後，就能等到大王子一起到南方了。

“殺——”

化方揚挺著長槍，他是男人，他已經(jīng)殺了三個戎族人了，再殺一個，就是四個了，他要讓那個王小福看看他就算受傷了，也不是孬種！

刀和槍撞到了一起，嘎爾迪順勢一轉(zhuǎn)，砍向槍桿，一劈之下，那桿槍微微一顫，卻沒有斷，他心中微驚，卻沒有停留，繼續(xù)向前，對方的兵器比自己長，拉近距離，他更有優(yōu)勢！

不過就在同時，化方揚已經(jīng)將槍收了回來，然後又是一刺。

“速度！”這是他們的將軍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在他們訓(xùn)練的時候，將軍總是這樣說，“我們能練的是什麼？除了力氣，就是速度！而在戰(zhàn)場上，速度比力氣更重要，因爲(wèi)你很難有第二次機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你有絕對的速度，那麼贏得，一定是你！”

鄭定輝說的這麼肯定，自己又是這麼練習(xí)的，不說像化方揚這樣的小兵，全軍上下都有幾分相信，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句話是個連菜刀都很多年沒有拿過的文人說過的話……那恐怕一定是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就劉文那小身板怎麼會知道功夫上的事……這樣的疑點鄭定輝不是沒有想過，可是，長久以來劉文在他心中已經(jīng)造成了強大而又絕對正確的印象，吃穿玩樂劉文都會，科舉考試，也可以強悍的猜題，甚至是戰(zhàn)場上的事……鄭定輝想起劉文偶爾夾雜在別的事情上的隻言片語，也覺得都是大有道理的，所以明知道劉大郎殺只雞都困難，他還是按照劉文當(dāng)初在船上對他說的練習(xí)著，並且這樣要求著自己的士兵。

當(dāng)然，任他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這句話其實只是來源一本武俠小說，而出處人，還是一個下面沒有的準(zhǔn)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