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可曾有一刻，想起我

一連在牀上躺了好幾日，謝詡凰才恢復(fù)了些體力，只是天氣越來越熱，怕她著了風(fēng)，房間的窗戶都關(guān)著，屋裡便更是悶熱難耐。

兩個孩子也熱起了些疹子，於是乾脆沒有再給他們穿衣服，只穿了個小肚兜兜，兩個小傢伙又能吃又能睡，不幾日都長胖了一圈姣。

不幾日，一夥人奉了謝承顥的旨意到了島上，在湖邊建了一座機(jī)關(guān)控制的水車，然後將謝詡凰所住的房間周圍挖了水渠，引以活水到水渠裡流動，如此倒也讓屋裡清涼了不少。

雖然身體尚未休養(yǎng)好，但她堅持孩子自己帶在身邊，恨不得他們一刻都不離開自己的視線，所幸兩個孩子在她身邊都還乖巧，只是到底一下子要帶兩個，總歸還是有不方便的時候。

她正喂著璟兒，沅沅又睡醒了，張著嘴就哭鬧起來，她只得把這一個放下去哄她，這剛把她抱起來，放到牀上的璟兒也跟著哭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那寶珠聽到聲音，快步跑了進(jìn)來秈。

“你抱一下璟兒。”謝詡凰一邊哄著懷裡的女兒，一邊朝那寶珠道。

那寶珠連忙將牀上哭鬧的小傢伙給抱了起來，直到止了聲音沒哭了，才道，“你們兩個，怎麼就不能讓你娘省心點(diǎn)，要鬧就非要一起鬧。”

謝詡凰無奈笑了笑，兩個孩子在一塊兒，一個哭了，另一個也就跟著哭鬧起來了，可她一個人要同時照顧兩個，確實(shí)是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沅沅乖巧下來沒有再哭了，她纔將她放到牀邊的搖籃裡，那寶珠也把安靜下來的璟兒放了進(jìn)去，蹲在邊上瞧著睡在一起的兄妹兩個笑語道，“看看你們兩個，天天這麼能吃能睡的，再長都一身的肉了，誰抱得動你們。”

沅沅吐了吐舌頭，樣子煞是可愛。

謝詡凰看得好笑，兩個小傢伙似乎每天都會有些奇妙得變化，有些可愛，有些惹人哭笑不得。

沅沅漸漸會撒嬌了，白天倒是乖巧，每一到了夜裡，非要人抱著才肯睡覺，璟兒倒是夜裡乖巧，白天卻是沒幾刻讓人消停的，兄妹兩輪著班的折騰人。

“再幾天就滿月了，霍大哥說要給孩子辦滿月禮呢。”那寶珠一邊逗著兩個孩子，一邊說道。

“其實(shí)兩個什麼都不懂，熱鬧也是大人在熱鬧，你們不必那麼費(fèi)心。”謝詡凰輕推著搖籃，搖籃上方掛著那寶珠系的綵帶和鈴鐺，兩個小傢伙很是喜歡鈴擋的聲音，一響著就乖巧地躺在搖籃裡。

這些天，都是他們幫著她照看孩子，實(shí)在不想再去勞煩操辦什麼滿月宴。

“霍大哥傷好了，兩個孩子也平安滿月了，這麼多的喜事兒，當(dāng)然要辦啦。”那寶珠道。

“你們要不嫌麻煩就辦吧，就是我現(xiàn)在也幫不上什麼忙。”謝詡凰道。

兩個小傢伙玩著玩著就開始吃自己的手，她連忙給拿開，拿帕子給他們擦了擦手上的汗，這才由了他們?nèi)コ裕降资切置脙桑B動作都出奇的一致，一看看著煞是惹人疼愛。

“謝姐姐你好好休養(yǎng)身體，照顧好這兩個寶貝就夠了，其它的我們?nèi)マk就行了。”那寶珠道。

這兩個小傢伙似乎跟著娘就出奇的乖了，哭鬧的時候也少了，就算有稍微一鬨就好了，不過也確實(shí)是她耐心好，不管璟兒和沅沅怎麼鬧騰，從來沒有半分不耐煩的時候，這擱在他們看，前些天照顧他們一天，他們一哭，她和羅蘭都快跟著一塊兒哭了。

兩人正說著，霍雋在外面敲了敲門，“宛莛？”

因著現(xiàn)在孩子都是她自己帶，霍雋怕進(jìn)來撞上她喂孩子尷尬，故而都會敲了門再進(jìn)來。

“大哥。”謝詡凰扭頭看著進(jìn)來的人喚道。

“璟兒，沅沅，看看舅舅給你們帶什麼了？”霍雋到了搖籃跟前，拿出一隻錦盒，將裡面小小的玉手鍊取了出來，給他們兩個系在了小手上。

玉質(zhì)通透，雕的是兩個貔貅，上面還各自刻了他們的名字，打磨得很好，一點(diǎn)也不會咯著孩子。

“大哥，你不用老給他們這些那些，以後大了還不給慣壞了。”謝詡凰道。

他兩從出生，這些穿的用的哪樣不是他準(zhǔn)備的，又要幫著她照顧孩子，實(shí)在不想再讓她給他們準(zhǔn)備這些那些。

“玉養(yǎng)人，早帶著，保平安。”霍雋淡笑道。

東西是他親自雕的，特地送到廟裡請了高僧開過光纔拿回來給他們的，原是想做玉墜子的，

可又怕大一點(diǎn)了他們扯著會勒到脖頸。

謝詡凰無奈笑了笑，說了好些回了，他們都沒一個肯聽她的。

“沅沅，舅舅抱一下，好不好？”霍雋說著，將沅沅從搖籃裡抱了起來。

小傢伙吃得多，這還不到滿月，就有些肉乎乎的了，小巧玲瓏的樣子，抱在手裡讓人心軟得都快化了。

直到天快黑了，沅沅才睡著了，霍雋這纔將孩子交給她，那寶珠去給她煎藥了，他則回了書房去看晏西這幾日送來的關(guān)於渤海郡的情報。

如今宛莛有了孩子，這種在外面打打殺殺的事自然不能再由她去出面，反正自己也好些年沒有入過軍中了，有這樣的機(jī)會也正好。

謝詡凰抱著還未睡的璟兒，輕哼著歌謠哄著他睡覺，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個也睡了，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她點(diǎn)了屋裡的燈火，將屋裡孩子的東西整理了一番，坐到搖籃邊看到手上的疤痕，一時怔然。

“我是騙過你，在找到你之前也確實(shí)曾想置霍家於死地。可是這份心，這份情何曾有過半分虛假，我也想盡了辦法守住這段來之不易的緣份，可是你卻要如此狠心。”

“你說你愛我，你說你要跟我一輩子在一起，你還要走？”

“霍宛莛，你這個沒有心的女人，你非要逼我恨你嗎？”

……

那一道道聲音迴盪在她的腦海裡，震得她心絃顫動，她那樣決然離開，是否……他真的恨她了。

孩子出生，她昏睡了三天，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身在孩子江都，沒有莫玥，沒有龐寧，沒有霍家和大周王朝的恩怨，只有她愛著他，他也深愛著她的歲月。

他們的孩子出生了，兒女雙全，他寵愛備至。

只可惜，她在孩子的哭聲中大夢一醒，孩子在她身邊，他卻不在。

關(guān)山阻隔的另一邊，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後的燕京，加之天氣的炎熱，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

經(jīng)歷近一個月的耗戰(zhàn)，大燕皇帝在南楚皇手下重傷，燕軍士氣低落更加難抵南楚大軍的連番進(jìn)攻，最終放棄逃離。

南楚大軍在暮色時分進(jìn)駐燕京，入城的街道還殘留著大戰(zhàn)後的血跡，燕北羽一身染血的兵甲打馬入城，便是炎熱的夏季，那雙深沉似海的眸子也帶著讓人戰(zhàn)慄的寒意。

一路直入皇城，進(jìn)了宮門踏入金碧輝煌太極大殿，望著大殿盡頭高高在上空曠的龍椅，他扶劍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站在了九龍玉階的最高處，緩緩轉(zhuǎn)身看著殿中站著的一衆(zhòng)南楚朝臣和將領(lǐng)。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中衆(zhòng)人齊齊跪下去，朗聲喚道。

殿外皇宮，皇城之外，次第傳來排山倒海的山呼之聲。

燕北羽在龍椅上緩緩坐下，緊緊握著手中的雪影劍，冷冷看著殿中跪了一地的臣子和將領(lǐng)，眼中卻沒有絲毫因爲(wèi)勝利而生的喜悅，只有深沉無盡的寒意。

十幾年前，他由人帶著從這裡倉皇逃離。

數(shù)年前，他回到這裡，匍匐在仇敵腳上爲(wèi)奴爲(wèi)臣。

今時今日，他終於回來重新站在了這個原本就屬於他的地方。

“燕京有何去向？”

“回陛下，大燕殘部已撤到了賀蘭關(guān)，想來是想倚仗那裡的天險之利，再作反撲的打算。”賀英拱手回道。

“繼續(xù)派人監(jiān)視，有情況立即回報，不得有誤。”燕北羽沉聲令道。

“是。”賀英抱拳，匆匆下去向人交待。

“陛下，此時趁著大燕的餘孽未穩(wěn)定，正是趁勝追擊的時候，何不……”龐寧上前建議道。

“朕知道該怎麼做，不用丞相大人提醒。”燕北羽淡淡瞥了一眼說話的人，朝軍中將領(lǐng)道，“將士們連番隨朕出戰(zhàn)辛苦了，駐紮燕京休整，朕會一一論功賞賜，死傷者好生安頓，朕會盡快去看望拜祭。”

“是，陛下。”一衆(zhòng)武將滿懷感激道，這半年多的連番浴血奮戰(zhàn)，如今終於大勝了。

“陛下，燕京已經(jīng)拿下，是否可以儘快遷都回京。”龐寧詢問道。

等了這麼多年，這燕京終於還是回到了大周的手裡，當(dāng)年連他也不相信那個沉默寡言的少

年堪爲(wèi)大用，不想老主子果真是沒有看錯人的，果真是帝王之材。

“此事，容事再議，衆(zhòng)卿退下吧。”燕北羽冷然道。

“陛下……”龐寧想要再說什麼，但看到那雙冷漠的眼睛，又咽了下去。

自那上陽郡主遠(yuǎn)嫁北齊之後，這個人看著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利得像刀，且也再未喚過他一聲義父。

殿中諸人陸續(xù)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一人獨(dú)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空曠寂靜的大殿，明明還是炎熱的夏季，不知怎的他卻感覺坐在冰窖一般寒冷。

鳳凰，我回來了。

“陛下，軍醫(yī)來了，你該換藥了。”賀醫(yī)帶著大夫進(jìn)了大殿，朝著高坐在龍椅之上的人道。

前些天，也不知怎麼的一向少有敵手的少主，在戰(zhàn)場上突地心神不寧的從馬上跌下來，被燕軍偷襲傷了一刀，好在並非是致命傷。

只是，自王妃離開之後，他整個人也變得讓人不敢靠近了，連番的出征戰(zhàn)交戰(zhàn)，根本不給自己一絲喘息之機(jī)，直到終於拿下了燕京。

可是，這明明是他多年以來的夙願，可他卻絲毫沒有從他身上看出半分喜悅的神色。

他奪回了大周的江山，可他最深愛的女人，卻嫁給了別人。

“陛下？”賀英見他沒有應(yīng)聲，又走了近了喚道。

燕北羽起身從玉階上步下，道，“朕出去一趟，有事明天再說。”

“陛下，你的藥……”賀英追著出了大殿，卻眼看著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漸濃的夜色裡。

大戰(zhàn)後的燕京，百姓都緊閉門戶，沒有人敢出來走動。

燕北羽獨(dú)自走著回了原先的鎮(zhèn)北王府，推開已經(jīng)布了蛛網(wǎng)的大門，走進(jìn)了暗黑一片的府內(nèi)，螢火蟲在長滿雜草的庭院裡飛舞著。

他輕車熟路地尋到了原先居住的寢居，藉著月色看到了庭院的破舊的葡萄架，葡萄藤長很茂盛，結(jié)出了一串串青青的小葡萄。

他記得，那是她住下的，那時候極其寶貝的樣子，時不時就要過來守著，生怕被人偷了去似的。

他怔怔地站了許久，方纔進(jìn)了黑漆漆的房間，取出隨身帶著的火摺子點(diǎn)了一盞燈，屋內(nèi)那些值錢的物件都不見了，到處結(jié)滿了蛛網(wǎng)，落滿了塵土。

他默然在佈滿塵埃的榻上坐下，擱下了手中的雪影劍，又一次地看到了掌心被劍劃傷的疤痕，那日江都獄中發(fā)生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現(xiàn)在眼前。

“你多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那又如何，我寧願一輩子將錯就錯下去。”

“我不願意。”

……

她不願意，不願意留在他身邊，不願再愛他。

她恨他這個身份，恨他參與霍家之事，可是他又何嘗不恨這樣的自己，可是他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

他所要走的路，從他一出生就已經(jīng)註定，他後退就是死，他只能披荊斬棘走下去。

他不知道她在霍家，他若知道又如何會去加害她，他在建造霍王廟之時看到她的畫像，那一刻的震驚與痛苦，是他平生最難以承受之痛。

他一直找她，卻又自己一手將她推向了死路，他也去了北疆發(fā)瘋一樣的尋找她的蹤跡，可是他找不到了。

所以，那麼多年他一直守在北疆，守在她最後停留的地方，可那卻一刻卻沒有發(fā)現(xiàn)她早已經(jīng)換了面容，換了身份又在他的面前。

她在戰(zhàn)場與他生死相搏，他從最初的欣賞，到她和親來到大燕一天一天步步淪陷，那時候他不知是她，他前所未有的矛盾。

他以爲(wèi)自己除了鳳凰，不會再對其它的女子傾心，可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對那個身爲(wèi)北齊公主的她動手後，他也認(rèn)了，想盡了辦法想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即便，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她就是鳳凰，卻依舊起了這樣的心思。

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在江都得知她真實(shí)身份那一刻是多麼的喜悅和害怕，他歡喜她竟是她，卻又害怕她會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知道他曾參與到霍家的事。

那一刻，他顧不得大周與霍家的恩怨，顧不得那份害怕，只有那撲天蓋地的歡喜溢滿了他整個心房，他丟下一切回去找到了他。

他想要留著她在自己身邊，想要和她一輩子相守不離，卻又害怕那個秘密會暴露，所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守著那個秘密不敢讓她知道。

終究，他沒有能守住。

終究，她也還是走了。

她走了半年了，他卻彷彿已經(jīng)過了漫長的半生。

她在那裡，可曾有過一刻……想起他。皇后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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