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做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兩個人面對面交談，說的話卻驢脣不對馬嘴。
吳明先是愣了一下，順著高博的目光，看了看正在做飯的王芳，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老兄，你也太雄了！”
“什麼，泡我侄女，還說我太熊了，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高博勃然大怒，拍著桌子就要站起來。
吳明臉上帶著苦笑，伸出大拇指，開口道：“我說的雄，是四川人民雄起的雄，是說你太厲害了！我來是找你幫忙的，你連我幹什麼都不問一下，就這麼往歪處想，你也真是夠可以的。”
“呃...”聽到這樣的話，高博自己也愣了。
他只看到自家侄女，從外面帶了個野男人回來，先入爲主的多想了一點。
沒想到，居然弄了個烏龍，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你不是找我侄女的？”高博還是再確定了一下。
吳明很肯定的搖搖頭，語重心長的開口道：“真不是，我是個很正經的人。”
“那你說吧，找我有什麼事。”聽到不是自家侄女的野男人，高博也就放心了。
這當家長的，最怕一不留神，家裡的小棉襖，就被別的男人給拐跑了。
只要不是新姑爺來認門的，其他情況高博根本不在意，大有穩坐釣魚臺的意思。
“當日在包廂中，你也看到了，我們兄弟幾個出手很大方。這麼說吧，我們兄弟幾個是做明攻的，手上有一些好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下家。”
吳明這話一說，高博眉頭就皺了起來，猶豫著開口道：“我們的關係，沒有這麼好吧？”
說話的時候，最忌諱交淺言深。
對於高博而言，吳明在夜總會中，給他侄女五千塊錢，這個他很是感激。
可是，在夜總會這些地方，從來不會缺少大方人，這些人的目的也不單純。
說是嫖資的話，可能過分一些，但是這筆錢吳明拿出來，也不能算是純粹的資助，更像是當了一次冤大頭。
所以，在高博自己看來，大家的關係並沒有多好，更沒到一起分贓的地步。
“我們的關係，是沒有那麼好，但是架不住我們有緣。你從芳芳哪裡，已經知道我們來自大陸了，而在港島這邊，幫我們散貨的兄弟，很不幸前幾天被人掛了。
現在，我們馬上就要回大陸，這批貨是一定要散出去的。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到時候也分你一份，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王芳的大舅高博，也是在港島中混過的人，東拉西扯，整那些沒用的毫無意義。
大家都是混過的，吳明單刀直入，直接將問題擺出來，行不行就要一句話。
“兄弟，你說話很爽快啊，就不怕我報警嗎？”高博臉上帶著不可思議，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吳明聞聲笑了笑，拉開上衣露出了裡面的手槍，氣吞山河的開口道：“不怕，我們昨天晚上，火拼贏了幾十號人，又幹死了一個反骨仔。如果你打算入行，又打算出賣我們的話，乾死你也是分分鐘的事情，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聽到這樣直白的話，高博倒吸了一口氣。
昨天晚上，火拼贏了幾十號人，唯一能對上號的地方，就是中環5號碼頭那件事。
後面，又說乾死了一個反骨仔，高博稍微聯想一下，就想到了被人斬首之後，又將腦袋放在門口的董琦。
好傢伙，狠人，這是一幫真正狠人。
1983年的港島，像是張子強，葉繼歡這樣的猛人，還沒有正式出道。
黑勢力中，最頂峰的四大探長時期，如今已經落下帷幕。
這十幾年中，正是港島猛人青黃不接的時刻，雖然有無數人想要出頭，可在格局與視野上都差了很多，達不到二者的標準。
“兄弟，中環5號碼頭的事情，是你們做下的？”高博看向吳明的目光，已經沒有人了輕視，反而顯得有些拘謹。
吳明輕輕點頭，掃了眼牆上掛著的結婚照，笑道：“是我們做的，不過你這拖家帶口的人，我想你的嘴會很嚴，不會輕易說出去的。”
“不會，當然不會，港島是講法律的，沒有證據誰也不會亂說，我就是說出去也沒人信啊！”高博連連表態，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沒事問這麼多幹什麼。
從今天早上開始，一直到現在，新聞中還在播報這件事。
據說，現場的畫面就跟打仗一樣，連手雷與槍榴彈都出來了，這些事情哪是自己該問的。
看到高博的態度，吳明滿意的點點頭，知道對方被自己鎮住了。
這年頭，除了真刀真槍的幹，名號也是一塊硬招牌。
大家知道你不好惹，肯定就不願意去招惹你。
董琦要是一開始就知道，吳明這羣人有這麼大的本事，打死他也不會玩黑吃黑。
說到底，董琦之所以會死，還是小看了吳明幾人的實力，認爲自己吃定這幫人了。
“我相信你不會亂說，那麼，合作一次怎麼樣。我們出貨，你去聯絡買家，大家賺一筆，你好我也好。”吳明話音一轉，說到了合作上面。
高博臉上有些意動，畢竟誰也不想過苦日子，有錢賺當然是好事：“我金佰利待了幾年，確實知道一些東西，也認識一些朋友。不知道，你們手上有多少貨，要是有幾十萬的話，我可以想辦法處理一下。”
“這個數。”吳明伸出五根手指，對著高博晃了晃。
高博看了片刻，試探性的問道：“五十萬的貨？”
“少了...”吳明搖了搖手指，笑道：“我們是幹大買賣的，量小非君子啊！”
“五百萬？”高博又報了一個數字，說話的時候，都帶了點顫音。
五百萬港幣，是什麼概念。
1983年的港島，公司白領一個月的薪水，大概在六七百港幣左右。
這裡的五百萬，相當於現代的五千多萬，一個白領不吃不喝，六百五十年才能賺到這麼多錢。
“還是少了，再加一個零。”
吳明不等高博開口，便直接說道：“五千萬港幣的貨，全部在我們手上。爲他這筆錢，昨天死了三十幾人，前後死了四十多個，每一張鈔票都是用鮮血換來的。”
“這個，這個...”聽到這個數字，高博整個人都驚住了。
不管是五千萬，還是死掉的四十多人，這都是一個大數字。
要知道，現在可是和平年代，古惑仔們出來混，用的都是西瓜刀與棒球棍。
一場上千人的火拼下來，都死不了十個人的年代中，四十多條人命算下來，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我的天，這幫人是亡命徒啊，簡直是喪心病狂，沒有人性的那種！現在的大圈們，已經瘋狂到這個地步了，還讓不讓我們港島人混了？”在港島中待了幾年，高博也將自己當成港島人了。
怪不得，現在的黑幫堂口，都明令禁止招惹大圈的人。
這幫人太野蠻了，動不動就拿槍突突，大家都拖家帶口的出來混，有幾個敢這麼搏命啊。
微微搖頭，高博已經有些肝顫了，忍不住低聲道：“兄弟，不是我說喪氣話，而是這五千萬的貨太多了，不是我能碰的東西啊。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地址，在港島中也只有這樣的人，能輕鬆吃下你的貨了。你們能不能合作，我絕對不會多問，大家就當交個朋友。”
說是交朋友，不如說是請大爺。
吳明這位大爺，高博算是看出來了，真心不是自己能碰的。
對他來說，五十萬的貨，就已經是一筆大錢了。他實在無法想象出，五千萬該有多少，爲了它又要死多少人。
這麼大的買賣，高博覺得自己這細胳膊細腿，還是躲得遠遠的好，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來，爲了這五千萬，前後死了四十幾號人，也不會在多他一個了。
“那個人是誰？”吳明沒有責怪高博的膽小，而是很友善的開口問道。
高博壓低聲音，用很小的聲音回答道：“邦爺，港島最大的走私大佬，他喜歡去金佰利玩，我有幸得到過他的名片。在港島中，能吃下五千萬貨的人不多，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二十個，邦爺正是其中之一。”
邦爺這個名字一出，吳明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大笑起來：“牛大達呀，牛大達！你死的可真不值，我們東找西找，怎麼就忘了這個人了？”
看著哈哈大笑的吳明，高博一臉的困惑，問道：“你們認識邦爺？”
“認識，我手上就有邦爺的名片，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啊！”
因爲找不到買家，牛大達纔會聯繫董琦，纔有了後面的火拼。
到頭來，原來大老闆就在身邊，大家只不過是燈下黑，忽略了那個喜歡喝茅臺的老頭，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想著邦爺的大佬身份，吳明苦笑著站起來，從懷中掏出一疊大金牛，看也不看的甩在桌子上：“謝謝你的提醒，這錢是你的消息費，多少就是個心意了。”
一疊大金牛少說有幾萬，看的高博呼吸都急促了。
一言不發，吳明站起來向外走去，已經沒有了留下來的打算。
看到吳明推門出去，王芳下意識的想要開口，叫吳明留下來吃個便飯。
不過，還沒等王芳開口，高博便搖了搖頭，低聲道：“別喊了，他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爲什麼這麼說啊？”王芳不明所以，臉上滿是呆萌。
高博苦笑著搖搖頭，拿出筷子戳了戳鍋裡的狗肉，答道：“人家是幹大買賣的，大到頂天，大到槍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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