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 鳳梨頭先生消失前留下的“下次見了”那句話給我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我逐漸擔心他某天從哪個角落疙瘩裡竄出來再給我添堵,所以我減少了到那天那個名字似乎叫諾里的少年所負責的範圍內閒逛的次數,開始連在房子周圍偶爾的散步這事都停止了, 跟六吊花們講的理由是天氣冷了我怕冷不高興出門。
所以我每天窩在大廳裡看著六吊花的日常。
本來我以爲加了個霧守也許真六吊花的生活會有點點改變, 至少會有種添了一個人多加了一種個性的豐富感, 但是霧守狼毒他只讓這個地方增加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根本沒什麼人聽得懂的外星語言……當然除了桔梗。
經過我半個多月的觀察發現, 狼毒是一個很善良很詭異的人。善良是在其他人忘記東西或搞不清什麼的時候會默默冒出來獻愛心,但是這愛心必須得在桔梗的翻譯下才可能成功。而詭異……是因爲他無論是比起神神叨叨的雛菊、極愛化妝的桔梗、即使冬天也離不開水的鈴蘭、愛泡巖漿浴的石榴還是甜食控白蘭,都看起來更不像一個正常人……
一個正常人, 可能會戴著一個可怕面具二十四小時不摘下不吃飯不睡覺,乖乖聽鈴蘭的無理要求照辦的嗎!?一個正常人可以十多天不洗澡跟一個玩偶一樣身上還不發奇怪味道的嗎!?一個正常人會想要去了解桔梗的化妝步驟還可以時不時提醒桔梗眼影在哪裡的嗎!?一個正常人……算了我不想一一列數了, 就光這些而言都不可能是正常人能做的事吧!!!
白蘭說的狼毒盔甲面具下拿來當成貢品的僧侶, 上輩子一定是一個傷不起的長雞翅膀的天使, 不然就直接是聖母……
最讓我頭疼的不是別的,而是霧守先生對我的態度。
不知道爲什麼, 狼毒似乎對我特別感興趣。
但我知道這絕對不是錯覺,因爲除了被鈴蘭使喚、幫桔梗找眼影、替石榴做苦力、陪雛菊劃爛玩具(= = ?)還有次數極少的出門辦事之外,他都直勾勾盯著我看,那專注的樣子說是錯覺估計每一個人不會相信!白蘭和桔梗笑著說狼毒好像很是喜歡我,但吾覺得他應該是純粹把我當成發呆的視線凝聚點了……
所以我想了很多辦法, 比如和雛菊他們窩成一堆, 或是躲在白渣渣身邊, 但是那視線還是跟針扎一樣黏在我身上, 後來我直接躲房間裡想說這樣總沒事了吧!?
可是……我忘了霧守的能力是幻術……
於是在經歷了三個多小時對於前世老媽的雞毛撣子老哥的毒舌言語還有在巴利安的種種折騰的回憶後, 我憔悴地敗下陣來……
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哪裡讓狼毒燃起興致的我不能夠躲起來,那出去亂晃總沒事了吧!?
於是我開始跑庭院去花園去廚房去甚至守衛的房間去, 前兩天還好,後來慢慢碰到諾里少年的次數變多,他陽光的笑容偶爾突然就變得邪氣似乎另一個人上身一樣,我總是哆嗦著快步走開。可是……一天之內無數遍這種狀態嚇得我幾乎崩潰……
鳳梨頭先生還沒回他的水果罐頭裡泡著麼!?
……好吧狼毒你贏了。
憂鬱著乖乖呆在大廳我無奈接受著霧守先生目光的視|奸,但是後來發現,在他的視線下糾結著糾結著我居然……習慣了……
突然覺得,也許在家教的世界裡最玄妙的生物,應該是我纔對= =
某天凌晨三點多,我做了一個夢。
之所以那麼清楚地記住時間,是因爲夢裡那個人報時了……
當夢裡的人出現對我講話的時候,如果我是清醒著,估計我一定會拔腿就走死都不回來。
她穿著厚厚的白色棉衣裹得跟一團雪球似的,面無表情,祖母綠色的眼裡什麼都沒有,長著一張看上去很普通可是我每天都要在鏡子裡看見很多次的臉,灰白色的沒有光澤的頭髮披散著,小心戳了戳我,聲音耳熟:“瑪麗卡,從別的世界脫離出來!我要和你說話。”
我沉默地看著猶如翻版的自己的人,眼角微抽。
“雖然現在是凌晨三點,但你願意和我談談麼?”她手伸向我,似乎穿過了一層看不見的阻擋,周圍的景色蕩起水紋。抓住我的手後她用力一拽,把我拉了過去。
我傻逼著張臉呆呆看她拉著我穿過果凍一樣的阻擋物,直到兩人面對面都沒有回過神。
剛剛……那是什麼?誒?我剛剛明明在做一個關於吃掉白蘭氏棉花糖倒掉鳳梨罐頭的夢對吧對吧???怎麼突然就……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對面的另一個我露出我絕對做不了的歉意笑容:“瑪麗卡對不起,把你從你的夢裡召喚到了你自己的封閉世界裡……”
召喚?你當我召喚獸麼……
“因爲我一直都很想和你談談。”她笑容誠懇。我看著自己的臉做出那麼自然的笑容除了妒忌還是妒忌,最後忍下伸手撓一爪子的衝動開口:“你是誰?”
她笑的很燦爛,燦爛到讓我無比想衝上去按住她狠狠抽一頓,在我面無表情加炯炯高壓目光下她終於給我開口了:“爲什麼不認爲我是另一個你呢?”
“……因爲我不會笑。”其實是因爲這個世界實在太奇怪了,誰知道你是不是那個鳳梨變裝出來耍我的?
看著我她道:“我是狼毒。”
“……”我好像出現幻聽了……
瞥眼她無比認真的表情我木著臉席地而坐盤腿,啊哈哈哈怎麼可能……狼毒可是那麼大塊頭的男人啊沒事裝成小蘿莉做什麼他就不覺得奇怪麼如果是有經驗的鳳梨頭我還比較容易接受一點所以說不可能我不相信……好吧我信我信你能不能別用我的臉做那麼真誠認真的表情我會覺得微妙很想笑……
糾結了很久很久後我終於開口問:“……爲什麼要變成我的樣子?”
某外星花理所當然:“因爲除了你的樣子,變成任何人的形象我都無法和你正常對話。”
我默默憂鬱了下:“爲什麼要和我正常對話?”我應該沒有做了什麼讓你一定要和我說上話的事……吧……
其實我一點都不確定= = ……
“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人。”他思考了半天蹦出這麼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我懷著嚴重心理障礙看著頂著我的臉的她……哦不,是他。
……我特別在哪裡?面癱?
看我霧煞煞的眼神他垂頭沉思了會兒開始解釋:“我擁有可以看穿本質的真實之眼。瑪麗卡讓我看見的東西和一般人不一樣,普通人要麼一團混亂光芒被吸附沉沒要麼是純粹的光彩和方向,而你的氣息走向永遠朝著一個方向,內裡有著無數單獨運動著的支流,各自獨立存在著五彩繽紛。”
“……”我沉默。
看見他用我的臉做那種適合領導人的思考表情本來就夠憂愁了,關鍵是他講的話……我完全聽不懂……
面前自己的臉眼巴巴看著我在等反應,我撓撓腦門:“呃……你可不可以簡單點形容?”
他眼神飄忽了一小下,但還是盡責地進行簡單詮釋:“將意識和本質比作水的話,瑪麗卡就是一條向前奔流的河,很多人這樣所以並不少見,但是你的河裡有許多不同道路的思維,像是一條河有無數種顏色金光閃閃……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矛盾卻自然存在的本質。”
我瞪著死魚眼看著面前無比認真不像開玩笑的狼毒,手指遮住嘴做高深狀,半天后亮出撲克臉:“這樣確實好多了……但是我依舊沒聽懂……”
本質是什麼玩意兒?什麼河什麼思維?關鍵的是爲什麼他要和我說這個……?
他的臉微微綠了:“我以爲我解釋的夠簡單了。”
“……不好意思我幾年前還是個智障白癡,智商沒那麼高。”我一本正經爲自己理解能力之差推卸責任。
“可是你比雛菊還難解釋……”他黑線著指責,我淡定迴應:“知道雛菊爲什麼神神叨叨麼?在心理學角度來說這種人普遍是天才,和正常社會正常人格格不入纔會這樣!請不要拿我和一個隱性天才比謝謝。”
他憂鬱沉默了。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對峙了半天后我實在覺得蹲的腳很酸,所以站起身:“你來這裡就是爲了和我說這個?”
千萬別這樣告訴我……
“是啊。”他點點頭,披散的長髮有幾縷垂到胸前。我抽抽嘴角壓下莫名騰昇起的糾結和手癢,努力讓自己平靜:“除了這個還有什麼事麼?”
相對與和狼毒說這些意義不明的話題,我寧願繼續做那個吃棉花糖結果被棉花糖吞了的噩夢啊……
他搖頭。
我默默翻白眼:“那麼我回去了,再見。”
走到那個泛著波紋的詭異屏障前我停下,轉身看跟長大一樣四肢漸漸抽長的狼毒壓住眼睜睜看自己成長的微妙:“狼毒,以後能不要那麼盯著我不?精神緊繃容易累還容易老……”
你敢再沒事盯著我讓我真的小小年紀長出皺紋的話絕對要把你面具摘下拔光你的毛!
在我惡意的警告眼神下他看起來有點不甘願地點點頭。
很好很好……轉身衝進那個帶著一點阻力的屏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將腦袋鑽出露出一半肩膀:“對了狼毒……”聲音活活被梗在喉嚨裡……
我多麼希望我沒看見這場景……
變身(?)中的狼毒擡頭,臉上是猙獰的怪物面具,而下面,搭配著也許是我長大後的纖細胳膊和身體……
你是在演驚悚片麼!!!
我抽搐著整張臉看眼前的怪物,後者開口,居然還是我的聲音:“什麼事?”
“額……我就突然想問問白蘭的本質意識是怎麼樣的……不過沒事了。”我默默把臉收回來,就算想問,那心情也被你嚇跑了……
在我準備迎向眼前的棉花糖堆時腦門後隱隱約約傳來他的聲音:“白蘭大人的……是一片金色的光,帶著黑色的妖豔花紋……”